蒙面作品73：这样想起你

    这样想起你

    很苦，很累的今天想起你。想起你离开时那份清醒和决绝。纵身一跳，随之消失，伴随重的维度，僵硬，消亡。

    你走的时候，我和另外一个朋友在灵堂里守了两天。浑身发抖、恶心，是这个偶然事件带来的冲击力。虽然在你生前我们相聚不多，言语甚少，可是我以为我们是彼此懂对方的，至少，在我心底，你是我所欣赏的女子。那时候，喜欢安妮宝贝的《莲花》。那笔下的人物清晰凛冽的灵魂，生命的残缺，过于追寻生活的真谛，不能放任自我与大流，不能安心于现世焦灼，抽离人群孤独，让我一遍一遍的读，一点一点的凝视深渊，并不断陷入。你借阅之后，饕餮一样的阅读，自己又买了一本。你说读懂了这本书想要表达的一切。于是，我们聊善生和内河，我们聊拉萨到墨脱，单调而艰辛路途，聊在简单朴素的环境中，生命是如何呈现出它原始的质感。我知道这世上能读懂《莲花》的人内心应是孤独的。那背后定有不愿为人道的沉重故事，以及故事背后的挣扎。然而，这样的交流我们传达的并不多。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彼此喜欢的台词"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羽毛太鲜亮了。当它们飞走的时候，你心底里知道把它们关起来是一种罪恶"，仿佛让我们清除尘垢，获得新生。

    你走的时候，我把《莲花》依然安静放你身边。也许黑暗的尽头永远都是光明，每一种命途终有归宿，唯愿这归宿指向你的光明与新生。

    你曾说常去网上看我的文章，觉得文中的那些“我”很美好，而现实的我残酷打击了你：地震后搬到龙泉过渡，我就成了标准的厨妇：臃肿、邋遢、不修边幅、不读书、不听音乐，在出租屋里过了半年的买菜、做饭、洗衣、拖地、管理孩子和不靠谱的闲人乱聊的生活。偶尔，你也来这里坐坐。记得你来吃过两次饭，我承筹半天，做了一桌饭菜，不知是味不好，还是你胃口不好，吃得甚少，却满口称赞。

    我是从你与众不同的着装开始欣赏的，然后是你在钱上使度的大方，你的善解人意，后来容貌气质也在欣羡的范围里了。接触还是不多，只在远处欣赏。有时，老公带回你的些许信息，只言片语中，知道你有一个当特警的男友。这人，有过一面之缘，是地震住板房时，请他帮忙抬家具时见过，印象不深。可心里多少就替你有些惋惜，想这么心性高品的女子，至少是一个有才智、有深度的男人才配的过。

    你老家在金川，骨子里流着嘉绒藏族的血，喜欢彪悍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后来，从龙泉返回汶川，我们有过几次集体性的备课组活动。你的笑容里有了一些游离的沉默，依然关心别人，只是热度不及从前。私下里有过一次深谈，我劝你离开汶川，不要埋没在这里。你笑笑的摇头说：外面人际关系复杂，自己不太适应过于算计压抑的环境，然后又十里八里的闲扯了一阵。回家后，想起白天的谈话，心里好一阵怅然。

    冬至节的晚上，我们一起吃了羊肉汤。你和我聊起了许愿和还愿的事情，你说许过的愿是一定要还的，我不以为然。我说我是无神论者。那个晚上，你讲了好多观音桥的历史，也讲了最近的愿望就是回观音桥还愿，可一想到高三寒假补课还长长的等着，你心里有些黯然。

    出事的晚上，我和几个朋友正围着夜炉打麻将。杨师兄推门进来，沉默了一会说：孙美女走了，大家有些意外，但瞬时就回过神来，脸上显出意料的神情，因为当时一位孙姓的女老师正患着重病。可杨师兄补充了一句：雪莲跳楼了！如平地惊雷，惊诧了在场的所有人。“消息准确吗，老杨？”刚接到年级组长电话，又跑下楼看了现场，绝对真实。还是不相信，怎么会是你？马上拨打老公电话，却在通话中，冲下楼，已经有些人赶往出事现场。一群人开始聚集在阳光家园15栋，警戒线已经拉开，我看见一些熟悉的身影，我看见好多模糊的灯光，我听见各种各样人声嘈杂而起，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冰冷的地面，穿紫衣的你怎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警察在你四周不停的拍照，你不知道吗，雪莲？有人在那边呜呜的哭着，一个男人坐在草坪里，有些失魂落魄。一小时后，你的脸渐渐变成象牙色，额角有一处瘀伤，渐紫。他们就这样抬着你，抬着他们共同的“姐姐”，走向殡仪馆。我跟在人群中，却只有冷，遏制不住的抖，打冷嗝。风冷，街灯更冷。莫名的想起海子的德令哈：“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草原的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滴眼泪”

    给你入殓，是我今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纯净如你，为你理去发间留下的杂草，为你清洗额角的淤血，为你穿上干净的衣服。想到黛玉葬花：“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时间就这么过了10年，我在梦里见过你。孤寒的墓地怎么可以让你安然如梦？据说：人死了，是到另一个空间与亲人团聚。在那生死瞬间的转换中，结束是新的开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