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人物之一:“醉鬼”贾常青(修改稿)
2021-12-23叙事散文横塘凌波
许常青嗜酒如命,是村里出名的“醉鬼”。在家乡一带,人们管嗜酒如命的人叫“酒鬼”。“酒鬼”喝过酒之后,不一定喝醉,撒酒疯;但许常青是逢酒必醉,而且喝醉之后,又时常摇摇晃晃地踱到村街上去撒酒疯骂街。于是,村人背地里都叫他“醉鬼”。“酒中乾坤大,……
许常青嗜酒如命,是村里出名的“醉鬼”。在家乡一带,人们管嗜酒如命的人叫“酒鬼”。“酒鬼”喝过酒之后,不一定喝醉,撒酒疯;但许常青是逢酒必醉,而且喝醉之后,又时常摇摇晃晃地踱到村街上去撒酒疯骂街。于是,村人背地里都叫他“醉鬼”。
“酒中乾坤大,醉里日月长”。他每日三时喝。为了随时都能喝到酒,在他睡觉的床头里侧的墙上,无时不挂着他那个盛酒用的军绿色的水壶,壶里装着劣质的高粱酒。
他嗜酒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有时,半夜里从酒睡中醒来,躺在床上,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墙上黑乎乎的酒壶发痴,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然后,又起身从墙上摘下酒壶,仰起脖子,嘴对着酒壶嘴儿,把壶里仅剩的一点酒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这才安心地睡去。
在夜里,酒醉后,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有酒想起无酒的事,夜游鬼一般,踉踉跄跄地晃到街上去骂街。
冬天的夜晚,故乡长长的村街上没有路灯,总是黑漆漆的一片。因此,街上也很少有人走动,显得格外的冷清和静寂。
在扯南到北的村街上,他东倒西歪地游走着。他一边走,一边放开喉咙高声叫骂着:“毛主席……万万岁,老子……天天醉;天……塌下来,有……地接着,你能把老……子,怎么地?……”
他叫骂一会儿后,停下来,站在街上歇一会儿。接着,又趔趔趄趄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又开骂起来:“别……别看你狗日的……现在得……意,总……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不是……不……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该报……全报……”
他那断断续续,高一声低一声的叫骂声,在宁静的冬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酒劲过后,酒疯也撒完了。他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一边走,嘴里一边低声嘟囔些什么……
不骂街的时候,他就在半夜里扯起正在熟睡中的儿子小军的胳膊,把他从睡梦中喊醒,拉到黑灯瞎火的院子里,让他跟自己做广播体操,打军体拳。
只有七八岁的小军,正是贪睡的时候。每当这时,都睡得迷迷糊糊,不愿跟他学,他就连呵斥带推搡。几个月下来,把儿子折腾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后来,小军告诉了在本村的姑姑,也就是许常青的大姐,她把许常青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后,许常青才不再折腾儿子。
起初,许常青很少喝酒,也并不撒酒疯。不但如此,他还曾有个很好的家庭,也曾有过一段辉煌的人生。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许常青出生在一个“根正苗红”的家庭里。
他的父亲是村里的“贫协主席”,他的大哥是当时村里混得最好、官当得最大的人。听说,他在北京某卫戍部队当警卫营代理营长,负责中央领导人的保卫工作。那时,就连我们县里的县委书记到北京开会或是出差,都要事先和他联系他。
许常青长到七八岁时,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但还没有学名。那时,村里刚演过一部叫《红色娘子军》的电影。里面有个娘子军的党代表叫洪常青。许常青的父亲觉得“洪常青”这个名字挺好。论辈分,许常青也是许家的“常”字辈,于是,就如法炮制,给他起了“许常青”这个名字。
初中毕业后,许常青想去当兵。那时,他的哥哥是部队上的营长,弟弟想当兵,那自然是件很容易的事。当年秋天,县里征兵时,许常青只是象征性地到县武装部进行了体检后,就被他的哥哥领到了北京的部队上。
在部队的四五年里,许常青既没有像他哥哥那样当上营长,也没有像洪常青那样当上党代表之类的部队干部,最后,还是复原回到了老家。
回村后,他被任命为村里的党支部副书记兼治保主任,负责村里民兵夜晚的巡逻,防止小偷小摸在夜晚偷盗、守护村里家家户户的财产和看护坡里的庄稼等治安保卫工作。
后来,经人介绍,许常青娶了离村十里远,南山里王家村的姑娘为媳。媳妇是当时农村少有的高中生。在娘家时,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嫁给许常青后,在我们村卫生所仍干赤脚医生。一年后,媳妇又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取名叫小军。
当村官,娶妻,生子。那时,许常青真可谓是好运连连,日子过得是顺风顺水。那段日子,也是他一生当中最辉煌的时期。
谁知,好景不长,三年后,村里换了支部书记和村主任。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上任的村书记是个心狠毒辣且城府很深的人;新上任的村主任是个能喊能叫且张牙舞爪的人。二人上台后,把前任的村干部全部撤掉,换上自己的亲戚和心腹,并且对从前和他们有嫌怨的人进行打击报复。
许常青的村支部副书记也被他们撤换掉。被撤职后,军人出身的他,极力不服他们这伙人的所做作为。喝了酒后,经常去村办公室找他们理论。闹得次数多了,他们就请来镇派出所的民警,把他带到了镇上的派出所里关了起来。
这时,许常青的哥哥已转业到县城城关镇的税务所当所长。听说弟弟因在村里闹事被抓了起来,就通过在县公安局当副局长的战友的关系,让人把许常青放了出来。
从此以后,许常青喝醉了酒,每当想起这件事,就到村街上骂上一通。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第二年,许常青的媳妇得了癌症,在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后,撇下许常青和六岁的儿子小军,撒手去了。
在经历了丢官丧妻的打击后,这时的许常青,常常是借酒浇愁,渐渐迷上了喝酒。
他的大姐看到于长青贪酒到如此地步,怕他喝出毛病来,把他硬拽到县医院进行了检查。经过检查,医生说,许常青的胃里已经有了酒精肝,让他戒酒。
于是,她的大姐经过四处打听,终于得到一个戒酒的好方子。暗地里,买了一个瓶身下部上带有开关的圆柱形大玻璃酒瓶,又找人在县城的酒厂买回五斤优质的高粱酒,倒进了玻璃酒瓶里。然后让自己的儿子小刚到村东的小河沟里摸了几条活泥鳅放进了酒瓶里。放在床底下,浸泡了七天之后,把泥鳅捞了出来,再放上一棵人工放养的人参,故意把玻璃瓶搬到自己客厅的大桌上。
一天,许常青又到姐姐家蹭饭吃。她的姐姐指着桌上泡着人参的褐色玻璃酒瓶说:这是给你姐夫泡的人参药酒,他不愿喝,你抱回家喝去吧!怕他不喝,又说:这可是瓶好酒啊!我专门托人在县酒厂打的,五元钱一斤,再加上这棵人参,成本可不低呀!最后,又特别嘱咐他说:这是药酒,有毒性,你要少喝,一天顶多不能超过二两。
听说是好酒,又是人参药酒,许常青如获至宝,忙不迭地把玻璃酒瓶抱回自己的家里。
按照他大姐的嘱咐,他一天喝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每次喝一两。喝了几天后,他就再也不愿喝了:这酒有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喝过之后,恶心得要命,想吐,可又吐不出来,老是干呕,让人难受得要命!他不但不愿喝药酒,就连看到其他的白酒也不想再喝了。
就这样,许常青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戒了一个月的酒。后来,酒瘾上来了,又重新爱上了喝酒。
那年夏天,村里遭受了百年不遇的洪水。河边的房屋被洪水冲毁了,地里的庄稼也被淹没了。在媒体的大力宣传下,赢得了全国各地捐款捐物的支援。县里把外界的捐款和捐送的救灾物资拨给了村里一部分。村支书和村主任借给村民发放捐款和救济物资的机会,中饱私囊,暗地里贪污。
村支书贪污了一部分救济款后,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买了县城户口。又通过关系,把儿子和女儿安排到县里上班。还让在村里打烧饼买的小舅子把上级拨来的面粉,偷偷地拉到自己的家里。听说,他的小舅子半年内没用买面粉,所卖的烧饼,全是用这部分贪污的面粉打的。
后来,许常青听说了他们贪污的这些事,喝了酒后,夜晚,又到街上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地骂了几次。
“年前年后,麦黄谷秀”,这几个时节,是乡村老人去世的高峰期。那年年底,村里又有一些老人去世了。其中,有一位建国前入党的老党员,在快要过春节的时候去世了。在他的坟墓前,放了许多前来吊唁的人送的花圈。我们这里的习俗是这些花圈在逝者入土后,花圈不烧掉,而是要在坟墓前放上一段时间。
春节到了。大年初一早上,当村支书和村主任各自打开自家的大门,准备迎接前来给他们拜年的人时,发现各家的大门口,都放着一枚花圈。
在这大过年的日子里,这是恶毒而又天大的诅咒。对村支书来说,他度量大,倒没什么,拿掉花圈后,只是生了一阵气;而村支书不行,他度量小,看到花圈后,顿时气得昏了过去,三个月后,得了肝硬化,第二年,转化成肝癌,死了。
有人传言说,这两家门前摆放的花圈,是许常青在除夕夜里,喝醉了酒后,把那位女党员坟墓上的花圈,拿来放上的。
村主任死后不久,村支书也辞了职,到镇上煮猪头肉卖去了。这下,许常青没有了撒酒疯骂街发泄的对象了,于是他也不再骂街了。
但是,这时的于长青,早已在醉酒中迷失了生活的方向,也丧失了做人的本性。
他喝了酒后,晚上在村里乱窜,不是敲东家的大门,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到西家的院子里,甚至还想欺负寡妇或是男人出外打工,只有女人和小孩在家的妇女。弄得人心惶惶,四邻不安。附近的邻居,天一黑,就急忙关紧自家的大门,像躲避瘟神一样防着他。
许常青的西邻家,住着个年近七旬的寡妇,还是个烈属。她的丈夫曾参加过抗美援朝,后来因公牺牲了,她唯一的儿子因为偷盗,被判了十年的徒刑,送到微山湖的劳改农场服刑去了,她唯一的女儿也嫁到外村去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孤老婆子。
晚上,许常青酒醉之后,不是敲她家的院门,就是翻过两家之间的院墙,来到她的屋门前,推她的屋门,甚至还想图谋不轨。弄得她日夜不安,胆战心惊。本来想打算保持名节,从一而终,守寡到底。后来,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最后,只好改嫁到了十里外的山村。
许常青成了村人眼中的公害。他附近的邻居,特别是那些男人打工在外的家里的女人,暗地里咬牙切齿地骂他说:这个醉鬼,不如死了!
出人意料的是:许常青死在了一个天气反常得有些骇人的雨夜里。那是一个秋末冬初的夜晚,天空中乌云密布,耀眼的闪电过后,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不一会儿,便落下了一阵铜钱般稀疏的雨点,尔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在酒睡的许常青,可能是被闪电和炸雷惊醒了,想踩着梯子,上平房顶上收拾晾晒的地瓜干。他来到房顶上之后,可能是酒后的身子已经不受大脑的指使,就一下坠落到一墙之隔的东邻居家的夹道里。
许常青摔死后三四天,才被他的大姐发现。平时,许常青因为贪酒,很少在家里做饭,每隔一两天,都要到街后他的大姐家蹭饭吃。
许常青大概有三四天没去他大姐家蹭饭吃了。他的大姐就有些担心,心想;这个醉鬼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了?可能是出事了吧?就来到许常青的家里。看到屋门敞着,走进屋里,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她又来到院子里。看到院内的平房上还竖着梯子,就沿着梯子爬到平房顶上。只见房顶上摊晒的瓜干已被雨水淋透,还没收拾,不见许常青的踪影。
她站在平房顶上,朝四下里一望,这才发现许常青半蜷缩着身子趴在和他一墙之隔东邻家的夹道里。因为夹道狭小隐秘,他的东邻居平时也很少过去,所以一直也没有发现。
他的大姐急忙喊着他的东邻家,来到到夹道一看,许常青的尸体早就僵硬了——也不知死多长时间了。
许常青出殡时,他的儿子小军没能给他摔盆子送终。三年前,十八岁的小军离家来到县城后,给一个从县城跑乡镇的个体客运老板押客车。这时,小军正牵涉到一起盗窃案。听说,已经躲到北京去了。
[ 本帖最后由 横塘凌波 于 2012-7-16 13:3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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