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作品101：秫秸上盖满了落叶

    秫秸上盖满了叶子

    我愿意为秋天疯狂。就像此刻，我一遍遍地打扮自己，总觉得不够好看，那个姹紫嫣红的人哪里去了。我有些心急，很多事物都在荒野里等候我。我看上去磨磨蹭蹭，蹲在地上找刚刚掉下来的眉毛。

    野草匍匐在地，一蓬荻花瑟瑟迎风，大地上的人们没一个手里是空的。他们拎着镰刀背着袋子，收割捡拾，眼神里燃烧着小火焰。秋天到处都遍生了念想，每一块石头都闪亮。我要在大风带走落叶之前梳妆完毕，红袄绿褂绣花鞋。我是最擅长遮掩的那一个，没人能看出我的慌乱急躁，我那么平静如水。

    要出发就赶着黎明起身，趁着细微冷清的光还不太亮。秋露湿塌塌地黏糊糊地，我几乎无法辨认出那些了然于心的叶子。我庆幸自己起的早，能够看着秋阳一点点从林间升起来，看着榆树叶和枣树叶变得明澈。等到所有的叶子都透出光亮。我找僻静的地方，背着风静静端详一片阔叶纵横交错的筋脉。

    太阳没升起之前，秫秸杆已经有多一半开始矗立于旷野了，几捆几捆地围拢一块儿，像个憨厚老实的人。那些还来不及站起来的秫秸被落叶盖住了，秋天怎么会倒塌啊，一回一回地死去，再一回一回地站起来。眼前的秋天比大地更辽阔三五倍七八倍，哪一处秋光不是从心头来啊。

    飞蓬和粟的秸秆就不一样了，根本不是一回事。秋天允许我们葫芦茄子一块搅和，有人偏好衣裳上染了瓜果清香，有人醉心于泥土翻开的黑暗的大花。而我更痴迷于追赶那些染了清香的人们，在他们身后喊上一声等等我啊。秋天的枝头挂满玉，哪一枚果子都具有玉的品质，挂在那里让我们猜。猜到了谜底是窃喜的，猜错了又何尝不是幸福的。没有哪一片叶子高出另一片，布面的革质的，边缘充满锯齿的。秋风深谙此道，从不厚此薄彼，仿佛节气来临了就是最盛大的一场游戏。我要盛装，泥土开花的秋天，落叶舞蹈的秋天，小孩们的衣袖明亮成一块薄铁的秋天。

    太阳就要升起了，炊烟也要升起，我就要认出全部的落叶，心形的卵形的披针形的。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谁带走了呆瓜和红薯啊，都忘记给我留一块了。秋风带过来很多词语，香香的亮亮的美美的，我看见一块被埋了半截的红薯发出新芽子，嫩红的。被牵牛花打开的天空又被野菊花占领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发现大地才是千秋万代的主宰。太阳缓缓地浮起来，万物的根须也跟着耸了耸肩膀，不论遇到什么它们都无所顾忌，从大地的更深处一直攀升。

    直到某一刻，有人喊一句：霜花开了。霜花开了的那一刻，有些事物就定格了。

    秋天是孩子们秋天，更多的失去爹娘的孩子，抱住一棵树捡起一片叶戴上一朵花，他们轻声啜泣。太阳在晚秋来得稍晚一些，小孩子们等不及，他们躺在秫秸上，他们盖着厚厚的的叶子。他们不怕太阳不来，谁不是等着等着就天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