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作品50：隔壁的猫

    隔壁的猫

    隔壁的华妈回了趟乡下，老伴的忌日到了，她坐客车回去上坟。

    我上班走出电梯就看见华妈在楼下和清洁阿姨说话，声音还不低，她说，国家还鼓励生二胎，生那么多有什么用，你看我，三个啊，哪个在身边，连他老子的忌日都说没空，要我说，不生最好！

    阿姨笑着不说话，她也是生了一大堆，老了却来小区做清洁工，用她的话说，靠儿女还不如靠自己来得利索。

    华妈看见我，立即招呼上了，我赶紧说，华妈，我快迟到了，您早点回来，回来我再听您聊。

    华妈是我哥同学华兵的妈妈，老伴走了后就进城了，华兵几兄妹都说不放心老人一个人在乡下。来是来了，也没见到几个小的来过几次，幸亏华妈性格开朗，喜欢说，高兴说，不高兴也说，说得最多的就是，老了就遭人嫌弃了，进城还不是一个人过，还没乡下自由，出门都是车。

    傍晚，刚进小区就看见了华妈，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左手搂着，右手一下一下地捋毛，那只猫卧在华妈的膊弯里，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华妈正在跟小区里的人炫耀，一只漂亮的小母猫。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华妈要养猫啊，要是半夜半夜地叫就惨了，我们家可有一个高三学生。

    是的，我和华妈是邻居，最初华兵和我是邻居，后来，他又买了大房子搬走了，华妈就住了进来。

    我小心地问华妈，您老这是要养猫啊，家里有老鼠吗？

    华妈继续捋她的猫，她说，不是我要养，是乡下亲戚要我带回来，说做个伴，我也想，家里有个活物也好啊。

    我支支吾吾地说，那半夜要是叫呢，孩子睡不好啊。

    华妈捋猫毛的手停了下，她不笑了，哦了一声。我心里立即不好受了，赶紧说，应该也不会半夜叫，没事没事您养着。

    我转身上楼了，身后华妈说，我过几天就去市场上卖了，不影响孩子上学。

    再过三个月就高考了，孩子半夜半夜地刷题，我给他准备了提神醒脑的参茶，每天晚上十一点准时送进他的房间，提醒他早点休息。

    家里走路的声音都是轻悄悄的，电视好久没看了，偶尔一开屏幕半天没反应。

    再坚持三个月就好了，我对孩子这样说，对孩子妈这样说，也对自己这样说。

    华妈带猫回来的第一天，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耳朵随时注意着隔壁的声音，心里骂着开发商没良心，隔音效果那么差。

    果然，我听到了猫的叫声，很轻微，我还是听到了，“喵喵”的叫，还有华妈的声音，她好像在吼，不要叫了，再叫把你卖了。

    我看了看孩子的房间，半开的门，孩子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笔。看起来他应该没有听见猫叫，我松了一口气。

    我盼着华妈卖了那只猫，哪怕送人也好，天气慢慢回暖，猫叫是不可避免的了。

    连续几天，我都被隔壁的那只猫搅得心烦意乱，她可能已经熟悉了新的环境，叫声一天比一天大，一声比一声张扬，从单薄的“喵”变成余音绕梁的“喵”，听声音，快活极了。

    好几天没碰到华妈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躲着我，我看见她就会低三下四轻言细语地问，华妈，猫卖了没有要不送人吧。

    华妈起初还会说，快了快了，有人要了就送走。渐渐的，她看见我就黑脸，嘀咕着说，这只猫比人还乖，喊她不叫她就不叫，乖得很。

    我一边注意着猫的动向，一边观察着孩子的反应。

    周六的晚上，孩子稍微轻松了一下，他洗澡刚走出浴室，擦头发的手还在头上，嘘了一声，小声喊，爸爸，你听，猫叫。我看着孩子眼里的惊喜，心里说，完了，终于听见猫叫了。

    孩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窗户边，支起耳朵地听，妻子小声说，不过一只猫，你兴奋什么。

    我拿着一本书，看见又坐在书桌前的孩子，听到隔壁的猫叫一声，我的心就快速地跳几下，再看看孩子，总觉得他的脸上一直微微笑着。

    必须要求华妈把猫送走，我心里下了决心，得罪就得罪吧。

    孩子眼里透露出的那种轻松的惊喜，我好久没有看见了，现在可不是敢轻松的时候啊。

    我比平时上班早下楼了半个小时，华妈手里拎着一个布袋，我赶紧拦住她。我说，华妈，小猫还是送走吧，叫得越来越大声了，打扰孩子学习了，您老体谅点。

    华妈脚下没停，她说，你怎么不体谅我呢，小猫来了，家里有了一点热气了，我给你明说吧，猫，我养着了。

    我气极了，声音大起来，说，您一个老人怎么不讲理呢，猫开始叫春了，晚上白天都叫，你让孩子怎么学习！

    华妈朝我摆摆手，气哼哼地走了。

    我只能自己生闷气。

    晚上，我有应酬，回来晚了。才爬到三楼，就听到门口有说话的声音。

    奶奶，这只猫好乖啊，我抱抱。

    抱吧，明天我就送走了。

    为什么要送走啊，你一个人，有猫陪着多好啊。

    她老是叫，你爸爸说会打扰你学习。

    才不会呢，我喜欢猫，别听我爸爸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奶奶，别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