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作品102:桑椹红了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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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椹红了
差不多有十个年头没吃过桑椹了,贪嘴的少年早已远走,偶尔睡梦里回头,总看见陌上桑,绿叶婆娑着,零零星星的桑椹已红得发紫了。
我们的村庄叫桑园,却名不副实,没有一片桑园。老桑树倒有七八棵,其中的两棵是公桑树,长着浓稠的叶子,却从不结果,没什么好说的。剩下的几棵,结桑椹,也结小小的人儿——桑椹红透的时候,若赶上星期天,我们像人参果一样挂在桑树上,说什么也不愿下来了。
最大的老桑树长在车院的东山墙旁边,一抱粗细,但树身不高,离地五尺就分了两个大树杈,一枝伸向西南,一枝伸向东北,远远地看过来,很像护雏的鸡婆婆支棱着翅膀。一粒粒桑椹就躲藏在鸡婆婆的翅膀下,红的像红宝石,黑的像黑珍珠,都是勾人馋虫的小欢喜。
我们爬上了桑树,像小猴子一样的麻利。眼前的桑椹已是垂手可得了,迫不及待地摘来,嘴里一丢,紫黑的贼甜,绯红的酸中带甜。当然了,小不点儿的桑椹只是稀罕之物,解馋还行,管饱远远不够的。
你别不信哦,采摘桑椹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只因为桑椹那么的甜,马蜂也来偷嘴,曾蛰过我们的脸蛋,肿得老高;桑叶又那么的绿,招来了洋剌子,一不小心给剌上了,又痒又疼。但这些对于小馋猫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常有这样的情形,我们骑在柔韧的桑枝上,一手捂着腮帮子,另一只手就往乌七八黑的小嘴巴里塞桑椹了。
因为村上的小屁孩儿很多,桑树就那么几棵,显然僧多粥少了。但是,只要爬上桑树,无论摘多摘少,我都会给奶奶和小妹留下一半来。奶奶总会夸我几句,说我越来越懂事了,小妹也高兴得眉开眼笑,撵着我叫哥哥。我心里很美气,小小少年也有了成就感。那个时候,家里很穷,但只要有口好吃食,兄弟姐妹们都要谦让一番,根本没有吃独食的坏习气。
年年摘着桑椹,我走进十五岁,上了初三,情窦初开。同桌柳柳是个小巧玲珑的女生,长得眉清目秀,爱笑,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道缝。我叫她“眯眯眼”时,她故意把双眼瞪得滴溜圆,像一对杏仁儿。
不知不觉,我陷进“杏仁儿”里,不知道该如何拔出来了,只是一味地捣蛋,做些恶作剧,没少有效地欺负她。但这些孔雀开屏式的表现,却招来了柳柳的蹙眉与白眼儿,我假装不懂眉眼高低,说她是白眼狼,说她是东施效颦……
转眼间桑椹红了。我摘了一些,挑那些最大最好的,用纸盒装了,附上小纸条,内容很直白,“宁可共载不?”很快她也传回了小纸条,罗列了123——
1、谢谢桑椹。很甜!
2、宁可共载?不!
3、书中自有秦罗敷。努力找吧!
以后,我果真成了书虫,啃了许多本书,知识面和视野开阔了许多,意识到所谓的爱恋,只是懵懂少年对美好的向往,如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珠,经不住微风的摇曳。但是,我还是要谢谢柳柳,在我青桑椹一样青涩的年级里,留下了红桑椹一样酸酸甜甜的记忆……
再后来,长大成人,开始了奔波与劳碌,认识了雍容大气的梓树,果荚像皇冠上的流苏,难怪人们称它为“帝王树”。它和桑树该是姊妹树吧!“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它们都是怀乡的树种。有桑树和梓树的地方,就是我们魂牵梦萦的故乡了。
今年更换了工作地点,从沪上的宝山区来到了嘉定区,依然是城乡结合部,却有大片的树林子,浓郁的树荫像城市的绿肺。树木多为香樟。间或几棵桑树,枝桠上结满了黑里透红的桑椹,却鲜见有人采摘,熟透了,兀自落下来,地面上已有薄薄的一层了。我摘了一些,晒了朋友圈,连同那只洇黑了的糙手,说“吃个桑椹容易吗?整得像黑手党似的……”
好友纷纷留言,问我什么时候回老家了?他们也认同,桑梓之地就是故乡。更有朋友透露了泡制桑椹酒的秘笈。于是,我买来玻璃容器、冰糖和五十六度的高粱酒,桑椹用淡盐水泡过,晾干水分,用基酒泡上,封了坛子,就交给时间处置了。
一个月后,新酒初成,酡红色的酒液很是养眼,有点琼浆玉液意思了。倒上一杯啜饮,辛辣中回甘,有着我成长与熟透了的况味,不知不觉便浅醉了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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