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作品83：诗歌那达慕

    诗歌那达慕

    那天的云层很低，仿佛与乌兰毛都草原连成了一体。一群人坐在草地上，轮流朗诵自己的诗。他们的诗像珠子一样，在草尖上滚动着，被草原上的风吹出去很远。

    这是乌兰毛都草原的诗歌那达慕。那达慕是蒙古语，翻译过来是游戏的意思。一群人，跨过千里万里，乘飞机坐火车，来到这片草原，为的就是朗诵自己的诗。

    还有比这更高端的游戏么？

    内蒙古诗人敕勒川，把窖藏了十年的诗掏出来，连同珍藏的露珠，连同闪电，连同满眼的泪水，一起献给草原。北京女诗人花语，拿出新酿的三首诗。她想到了打翻的醋，想到了宋庄，面对着菲菲阴雨，她拔刀出鞘，左杀右砍，好一个豪爽的女汉子。青小衣，一个邯郸美女，看见松鼠成对出现，一只逃了，一只留下来。留下来的肯定是雄性，竖起毛茸茸的尾巴，在掩护它的女友。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谁知道女诗人此刻想的是什么呢。西安美女暖玉，在午夜静候，静候菲菲细雨。她看见了深紫，玫红。她把一条巨大到可以腾空的大鱼，埋到地下。那得埋掉多少秘密呀。卜寸丹，一个梳着两条长辫的湖南妹子。留着那么长的辫子，注定是个喜欢幻想的人，她幻想诡异的星象，诡异的鸟群，生出翅膀的战马，一群一无所有的孩子在大地上奔跑......那么多虚构的情景在虚无里显现，足够神秘了。成都音乐人林夕子，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词曲唱都由自己完成。一曲藏族民歌，就把草原震撼了。她把西藏的草搬到了这里，把西藏的味道带到了这里，西藏天也是这么蓝，云也是这么低。那些曲曲折折的调子，也是这么苍凉这么浪漫。陕西女子白芳芳，在山中某个下午情绪突然低落，她在想一些过往的路人。那就让她想吧。在空旷的草原上，适合想一些过往的路人。

    我们本地的诗人也聚到这里，面对着草原，大声朗诵。

    草原上的风，吹拂着女诗人的长发和长裙，也吹拂着男诗人的衣衫和哈达。一首首诗歌，从他们喉咙里飘出来，瞬间把草原感动了。

    草原太热情了，把一片片野花献给诗人。诗人被这些不知名的野花熏醉了。他们把心底的诗，一首一首掏出来。没来得及掏出来的，留在心底继续发酵，终有一天，会发酵成更纯更美的诗，给草原送过来。

    香奴，这个浸满诗意的女子，也没来得及朗诵。真想听她对着秋风大喊：谁刮的，刮给谁看？

    我的诗也没来得及朗诵。因为蒙古包里的手把肉熟了，奶茶也要凉了。我们要就着草原的花香，把它们趁热吃了。这是草原最原始的的味道。最原始的，也是最本真的，最永远的。草原离了手把肉和奶茶，还叫草原么？

    草原上的草，被诗人反复吟诵着，我不得不细看草的模样。草的水分不多，绿而不艳，硬而不脆。秋风吹得她们时而倒伏，时而站立，那个韧哪，一脚踩下去也碾不碎她们。怪不得诗人樵夫在《乌兰毛都的草》里说：没有一种事物，可以像乌兰毛都的草一样欢腾......无论是背阴还是朝阳，都用同一个姿态，快乐地摇荡/即便有一些被踩进泥土，也会重新站起/像不曾被踩倒一样，捂住伤口，继续摇荡......

    我在草地里一步一步趟着，感受着草的疼痛。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了。想起了敕勒川刚才朗诵的诗：明明哭的是你，为什么我的眼里却涌出了泪水/如果你扭过头，那就是一座大海在崩溃......

    我虽然不会说蒙古语，身体里流淌的却是蒙古人的血。我不敢细想，害怕自己真的涌出泪水。我擦干湿润的眼睛，把泪水压进身体，让泪水在身体里汹涌。我知道它们会汹涌成一首一首的诗歌，一篇一篇的散文，给草原送过来。

    赛音朝克图和达林台两位蒙古族诗人，是用蒙古语朗诵的。我虽然听不懂，但是从他们抑扬顿挫的语调里，仍能品出诗的味道——牛羊的味道，蒙古马的味道，野花的味道，手把肉的味道，奶茶的味道，酒的味道......

    艺人们用马头琴和蒙古长调，给诗人助兴。苍劲悠远的旋律，伴随着一首一首诗歌，在草尖上飘荡着。

    包立群在朗诵自己的诗之前说，她一直有一个梦，这个梦今天实现了。

    我也是。我的梦今天也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