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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的向阳处睡上一觉

2021-12-23叙事散文王建荣

在春天的向阳处睡上一觉                           王建荣  三月的西北,除了漫天的风沙,也时常玩玩“乍暖还寒”的小性子。这里的乍暖还寒,并不同于易安的那个“乍暖还寒”。早已是莺歌燕舞、柳绿花红的江南春色。几日的暖……
在春天的向阳处睡上一觉                           王建荣  




  三月的西北,除了漫天的风沙,也时常玩玩“乍暖还寒”的小性子。
  这里的乍暖还寒,并不同于易安的那个“乍暖还寒”。早已是莺歌燕舞、柳绿花红的江南春色。几日的暖阳方才解了冬日的寒冷,这便又有一场阴雨袭来。春罗不胜寒,孤盏独饮,就着黄昏的细雨,易安心中的愁绪也便丝丝缕缕的落下来,湿润了整个春天的庭院。这样的“乍暖还寒”只是易安的。或许,那样的心绪也只能配得上“乍暖还寒”的无奈。
  西北的“乍暖还寒”是西北春天的前奏,是西北春天到来的独有姿态。没有和煦的春风,尚没有小草露出大地,没有新芽,没有花骨朵。一场酝酿了许久的雪,便在一个准备好了的夜里悄然而至。稀稀疏疏的落了整整两天两夜。小城和远处的山岗又着了一层厚厚的棉被。气温骤降,无奈之下又穿上闲置了才几日的大衣,包裹着身体,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天寒地冬的腊月。
  一场雪后,月光澄澈。泛着一圈昏黄静静地挂在某个山冈,某个房檐,某个树枝丫。或许也就挂在你的窗外,一拉帘便撞了个满怀。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雪,对雪总有一种不可言语的情感。落雪的世界那么安静,那么祥和。寒冷吞噬了所有喧嚣,大雪掩盖了所有浮华。高楼,矮房。大道,小路。平直,弯曲。真实,虚假。就连悲伤与喜悦也被雪不动声色的轻轻盖住。雪轻而慢的落下,却可以按捺住所有的不安。雪上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什么,也不必分得清什么。行在被雪包围了的混沌的时光里,总也觉得自己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可血液还在流淌,沽沽的澎湃在我小小的体内,放着火一般的热量。就像雪下的暗流,日夜不息地流淌着某种东西。淌过岁月,淌过悲伤,淌过喜悦,淌过那些人来人往的足迹和身影。或许,生命和时光也是在这样的宁静平和中以一条无声的暗流毫无顾及的逝去。寒冷的气氛中总可以寻到暖人心腹的角落。人,便停了下来,依偎在小小的角落里独享一米阳光,一场雪,还有那来之不易的温暖。不知何时便在角落里被阳光烘的睡着了。于是,在三月的早些时候时候,在春天的向阳处,背靠着生长的大树,美美的做个好梦。
  我梦想在那个遥远的山岗,眺望满眼的白雪和蓝天。一团团绵羊走出一条长长的带子,舒缓在寂寂的山谷。就着湿漉漉的雪水又啃下几株黄草,凝视着山尖光秃秃的石崖子。牧羊人,抽着旱烟。烟枪上锈满了油渍,兽骨做的烟杆由纯白变得发黄发黑。咂巴一口,淡淡的烟味早已被羊儿熟悉,被雪下的这片枯草熟悉,扬起长鞭,“叭”的一声脆响,穿透了山谷的里里外外。羊儿咪咪的叫几声,几只小羔子,跟在母羊的身后,抢着吃母羊早已干瘪了的奶穗子。羊,不是来吃草的。主人带着它们老老少少要在夏天的草场走一走。它们叫着,喊着,用四肢轻轻敲打着,分明是在唤醒那沉睡已久的青草,它们把雪踏平,把厚厚的雪挤在小小的缝隙里,等待太阳融化,用冰凉的雪水让青青的草场苏醒过来。要不它们怎么也是白色的呢?那是雪水孕育了青草,青草又养育了它们。此刻竟觉得羊儿早已是雪的化身,游荡在生生世世爱恋的大地。
  太阳越升越高,马棚开始漏水。滴滴答答的跌落在马背上,又顺着光滑的毛发滑过圆鼓鼓的马肚子落到地上。马棚也是用干枯已久的树枝搭的,再盖上层麦草。一年四季,马儿的头顶总是这些枝丫和黄草,可它是快乐的。马背湿了,马棚里积了一汪水,整个一中午,那些欢快的小水滴一个个的从外面偷渡到里面,马棚里散发着湿湿的马粪味。土墙头上的雪也化了,湿漉漉的一片。断壁残垣的老房子上太阳光浮动着岁月的光景。
  没有大河,远古的村寨里只有那么一条浅浅的水沟。在一块平坦开阔的地里,长满了细草。土块上、小草上锈满了一层黄黄的东西。水便从地里渗出来。夏天渗出来,湿漉漉的一片,上面总是布满了马儿和小孩子深深的脚印。冬天也渗出来,一层又一层的冻成了冰台子,白白亮亮的一片,又往下淌去,像一条哈达通向未知的光明地。我总能听见孩子们溜马儿(滑冰)的欢笑,还有屁股敦着地的闷响。这个时候,小水沟也被突如其来的大雪抹平,只等着暖暖的太阳把一块块坚冰烤化。一点一滴的消融,又重新开始流淌,了无牵挂的小跑在山村的怀抱里。
  太阳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砖瓦房上的雪化了,鸡舍上的雪化了,狗窝里的雪也化了。叮叮咚咚的雪水从屋檐上落下来,在朴实的黄土地上钻个小窝,聚成一汪又一汪,又挤着拥着跑向墙角的水洞门,顺着小坡淌走了。
  雪化的时候,一切都似乎热闹了起来。房檐水叮咚长奏,马儿叫了,羊儿叫了,寂静的山谷里迎来了春天的脚步声。
  在静静的夜里,等待羊儿归圈,等待月光柔柔地洒在山坡上,等待人家的灯火熄灭。大地才张开了大嘴,大口大口地喝下白天的雪水。咕咚咕咚的往下咽。那甘甜的雪水,像是大地起死回生的神药,顺着肠胃,流进大地干涸的血液,小草喝了,芨芨草喝了,山上那些未知名的草草木木都喝了,然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动动僵硬的筋骨。
  整个三月,西北的大地都积蓄着能量,等待着,等待着,等待有一天早上,当你晨练的时候,才惊奇地发现墙角的雪没了,路边的树塘里小草已经长出了一寸长,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夜的变化。西北的春天,总来的如此漫长而又唐突。
  三月初头的一场雪袭卷了小小的城邦,亦是困住了我小小的心灵,我那般喜悦、那般期待、又那般坚信,春天,要来了。
  如果总把春天比作十七八岁的少女,那么那南方的少女定是穿着绿罗裙,擦着胭脂粉末,撑着小花油布伞。散步在湿漉漉的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寻着一汪碧水和细柳繁花。而西北的少女,定是会骑马,会射箭的。登着长筒靴,穿着胡服,腰里佩把精致的短刀。红朴朴的脸蛋,扎着长长的马尾辫。骑着枣红大马,漫漫在长远的古道。她们的到来总那么豪放、简单而又纯粹。
  在小小的城市里,我便独自依偎在小小的角落,寻个向阳的地方,做个春天的梦境。我想,或是城市的土地太过坚硬,路边的下水井太过肮脏。我才会无休止的往那个干净、纯粹、自然的乡村梦去,听着雪水淌进一块块庄稼地,淌进一颗颗小草的躯体,淌进牛马的血液,淌进我早已迫不及待的文字,淌进我干涸已久的心灵。我想,总会有锃亮的犁头伸进厚厚的土壤,翻开一条条雪的尸体和新生泥土的芬芳。勤劳的人儿挥着长长的臂膀,洒下一粒粒希望的种子,在春天里生根、发芽。
  几天来,天气总是不好,晚上下自习回家,才发现三月的雪花又飘落下来。夜里侧身躺在床上,外面下着雪,又抹平了突兀的世界,连同我也一起覆盖,一只耳贴着大地,一只耳接着夜空,听它们轻轻的呢喃和呼唤。
  深夜,隐隐听见撕心裂肺的叫喊。接着,一声巨雷般的破裂。地下的暗流涌动,早已等待许久的嫩草将大地深深地撕开了一道口了,一切便都从这小小的缝隙中开始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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