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记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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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节,尤其是中秋节,本地人的优势得到空前放大。他们七大姑八大爷凑齐一起,轮着聚餐,各种由头的博饼(闽南的一款掷骰子赢奖品游戏),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街头巷尾。踏着叮当声在外面觅食的只能是外地人。就如我们。
去哪吃呢,稍像样些的馆子,随便点俩菜,也要大几百块,还是吃自助餐吧,虽贵点,胜在花样多,加之女儿难得放假在家,可以尽兴吃。
于是在美团里搜自助餐,最先跳出来的是滨江宾馆,老字号,邮轮码头边上,琴岛夜色一览无余,不过,价格也华丽些。比较了下,还是决定去泰丰酒店,活动价,159元每人,比我预想的便宜好多。贴心的是,身高120—130厘米的小孩只要 89元,意味着小叮可以省60元。这个泰丰酒店,我曾去吃过一次,印象还不赖。
快六点时,出门,准备搭公交或打车。在城市开车太累赘,想走时,塞着找不到口,想停,又没地儿放。这个时候,总会让人想起那尾在锅里干煎着的鱼。光鲜亮丽的城市,可不就是一口大锅,人在其中熬煎着而不自觉。经过红绿灯,看到思明南路,车子密密麻麻,甲壳虫一般地卧趴着……我甩开步子,一边埋怨老公动作太慢,今天过节,晚了会不会没座位?
刚到公交站,10路车来了,这趟车子途经的一个站点就在泰丰酒店正下方。好像知道我们急着去吃自助餐,路况善解人意得很,几乎是一路绿灯到达泰丰酒店。
酒店大堂内,有价目表,现场单人价和美团居然是一样的,不过,美团拼个双人价的话,总价能少三元钱。我本就不擅使用手机APP,区区三元钱,真不值当去折腾那不顺手的美团,于是直接现金付账。付钱过程中,某人一直悠闲地站在边上,安安静静的。我感觉有些异样,这家伙今儿咋一点不主动?当然他的钱是我的钱,我的钱也是他的钱,一家人出去吃饭,谁付都一样。
当时没多想。空下来后,细究了下,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付钱很积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小钱,不用计较了。”这原是他的口头禅,他总爱这么说我,豪气得很,好像赚过一箩筐一箩筐大钱似的。我瞅上任何东西,有时只是随口提一嘴,他的回答,永远只有 “买”。特别是衣服,他总怂恿,要买就买好点,擦桌子的就别穿身上了。我厌倦工作时,他说没问题,养你就好了。
可他没有机会养我,今年我又找了份工作,拿了双薪。新工作周末上班,很自然地他接过了掌勺大印,平日做家务的自觉性明显得到提高。还时不时地恭维我两句,让我很是受用。
付钱不再积极是什么时候出现征兆的?我努力思索着。应该是,自他一个人的工资扣完房贷后撑不起全部家用时,或者是暑假刷我的工资卡装修了房子后……我发现,当我在家庭经济中坚挺起来后,他却式微下去。就像天平的一端抬起来时,另一端势必要矮下来。去年的年终奖到现在还没发下来,虽然惯例是将年终奖发成“年中奖”,但年中也早过了,还没见影儿。据说还在争取中,会发,但不及前年。这年头,薪水非但没有涨,还日益缩水,可真要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调换了角色,吃喝拉撒、孩子报班、人情往来……由我操持,该花则花,毫不手软。刚在网上给小叮报线上外教,一下子掏出二万多,眼都没眨一下。
自助餐厅灯光璀璨又迷离。一屁股陷进沙发,宽大的落地窗外,街灯浮起来,影影绰绰,灯下人在缓慢地移动——旖旎,虚幻,我恍惚起来。正是我想要的。出来吃饭,无非是找个地方发个呆,喘口气,自助餐厅刚好符合我的设想,不至于奢华得让人不敢进,也不会简陋得让人不敢进。人多,但互不相识,对于他人,我只是面目模糊的背景,当然,对于我,他们亦是。做个背景,端得个轻松自在。到这个年纪,就不必逼着自己要认识很多人,说很多话了吧。
食物没有想象中的丰富,也不如记忆里的丰富。螃蟹只有几只壳浮在锅里,我不死心地捞了一下,还是只有壳。生鱼片有好几种,可惜我最喜欢的三文鱼刺身却不够鲜嫩。生蚝需要现蒸,多人在排队。另一煎台前,更是热闹,一群人端着盘子,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热辣的眼光把锅里的牛排和羊排直煎得嗞嗞作响。
可吃的东西还是不少,味道都不错,姜母鸭尤其好吃,每样吃一些,就渐渐饱了,不过,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是准备和美团评论说的一样扶墙回去的。肉类、海鲜、汤品、甜点,都来一点,咖啡、萄葡汁、红酒,轮着喝,什么都想尝尝,才不枉好不容易来一趟。
上次来这儿,是几个妈妈相邀着带孩子来聚餐。那会,我刚来鹭岛不久,是个十足的土包子(现在也土,土得没那么昭然若揭)。我拿着盘子,一长溜的食物让我眼花缭乱,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连名字都不会叫,又哪里知道生鱼片,要蘸着绿色的那团叫芥末的东西吃。一筹莫展,无从下手。好吧,我不吃总可以吧,我说我不爱吃海鲜,海鲜过敏总可以吧。我也没闲着,吃肉呀,肉总吃得来吧,还有蛋糕甜点,可难不倒我。
这与生俱来的好面子的劲儿,一直对我死打烂缠。记得刚参加工作那会,领导带着我们去杭州、宁波,考察工作、开开眼界。
在西湖边一酒店里,领导点了一大桌菜,有不少海鲜,其中就有盘大螃蟹,那螃蟹真是大呀,张牙舞爪的,吓得我不敢伸手。领导以纤纤玉指,对付着螃蟹的腿,说不出的优雅。我从没吃过螃蟹,在犀利又矜持的女领导面前,我急促得连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于是,我说我不吃螃蟹的。还好,同去的另一小伙,他也说不吃。我们的办公室主任,一位滋润的夫人,惋惜得连声啧啧:“很好吃的,你们吃吃看嘛。”看她白白的脸上浮起的笑容,我就知道,没人相信我们的鬼话。
今天我是打算吃回本的。所以,我还特地让女儿带了作业,肚子的潜能是无限的,吃饱了,做会作业,又可以塞进一些了。其实也不是今天,平日出去吃饭,都会带书或作业,等的空档就拿出来。一寸光阴一寸金,事实上,时间比金子金贵多了。金子留得住,光阴走了就走了,一万匹马都甭想拉得回。
也是这次报班突然发现,小叮连半天的自由时间都没有了。我掰着指头数,她现在课外共学了五门——游泳、数学、英语、钢琴、画画,不对,还有一门,跟着我上作文课。
游泳最花时间,在学校泳队,一周五次,每次游两个小时,这已是她的特长。数学也算是她的强项,得发展一下,四年级的她,学的竞赛数学,已涉及初中内容,她掌握得并不好。明知是揠苗助长,但还是使力拔拽着这棵小苗。画画才是她真正喜欢的,作业本上,都是她画的小人。钢琴已经学了三年多,扔掉怪舍不得。而英语很重要啊,以后不会应用咋办,大家都在学,咬咬牙这次又给报了线上外教。语文呢,当然是最重要的,是基础,是根本。所以,就这样了。
没上高中前,担心大女儿考不上好高中,现在上高中了,成绩尴尬,文科不算拔尖,理科瘸腿,到时选科可让人犯难。补习吧,英语、数学、物理、化学,不过,初三这一年往里砸钱的一对一,难以为继,改报网课了。周末在家就一天多时间,除了三个网课等着她,学校的作业也扎堆,基本没有歇气的时间。前几天还在为作业做不完而哭鼻子。又诉苦住校天天睡不够,吃不好。心疼她,每个周末都给吃鸡,荤的素的在她面前打转,水果也洗好切好齐整摆在她面前,带去学校的,也颇费心思,多是不易坏又贼贵的金奇异果。
这年头,物价只涨不跌,五花肉都飚至三十块一斤,可不是,“二师兄”真要和师父一样金贵了。俩个孩子的教育费更是急剧增大,明知道整个社会,对于教育的投入已近疯狂,然置身其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推搡着,盲目地往前走。至于前方是什么,管不了了。人是最怕孤独的动物,扎堆挤在一起,远比落单安全些。
吃吧,趁这难得的闲暇。很奇怪,食物塞下去,肚子里的各种怨怼就像沼泽里的泡泡一样破裂,消失,既又冒出新的泡泡,这回泡泡是美的,闪着七彩的光。等酒喝下去,那泡泡就整个飘起来了。要好好活啊,朦胧之际,有句话在心里滚来滚去,不然可对不住这些为你而牺牲的动物和植物们。
好好活的表现之一,就是要好好吃。我又拿着盘子转悠。这时,服务生端着一盘食物过来了,是螃蟹,等了一晚上的螃蟹!他麻利地把螃蟹倒进那只剩下蟹壳的锅里。近水楼台却未先得月,已有人闻风而至,把至关重要的夹子拿到手了。那人一连叉上来好几块螃蟹。等我想到可以拿旁边锅的夹子时,有人也想到了,且比我手快,我急中生智,转到锅左边,果然还有个夹子。我一连叉了三块蟹肉,等叉第四个时,没夹稳,一下子给人叨走了。其余人只能望洋兴叹,前后不到一分钟,盆里又只剩下蟹壳了。
小叮要吃冰淇琳,我说临走再去捣个球,拿在手上吃。现在吃,等会就吃不下别的东西了。可这孩子多缺心眼,尽吃些冰冷的四果汤、布丁啥的,虾只吃了一只,羊排倒是一口都不沾,真是气死我了。这样吃法,怎么可能吃回本。
不过,后面的话,我忍着没说出来。孩子慢条斯理样,是我该窃喜的。急吼吼,那是多没得吃。都说女儿要富养,我就是穷养的恶果——佯装着清高,却总怕少了自己的,人家阴晴个脸色,就犯嘀咕是不是和己有关。累得慌,没得法子,根子里的东西。
终是决定走了,餐厅人也稀了。上洗手间当儿,看到走道旁有一溜水果。可不是,一个晚上水果都没顾上吃。于是,以西瓜和提子,结束冗长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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