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笔记 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2020-09-17抒情散文李灿
四十一、区别词和形容词应该区分我大学时,用的《现代汉语》是高教版的,里面讲词的分类时讲到了区别词。例如,“大型”“中型”“小型”“男式”“女式”等等。后来,我又买了一套华师版的《现代汉语》,这本书里面就没有讲区别词,而是把区别词含在形容词里
四十一、区别词和形容词应该区分
我大学时,用的《现代汉语》是高教版的,里面讲词的分类时讲到了区别词。例如,“大型”“中型”“小型”“男式”“女式”等等。后来,我又买了一套华师版的《现代汉语》,这本书里面就没有讲区别词,而是把区别词含在形容词里面。那么,区别词和形容词到底是区分好,还是不区分好呢?我认为区分有区分的道理。
我们首先要承认,区别词和形容词都能修饰名词,两者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但是,两者的去别也很明显。形容词一般能被副词如“很”“非常”“不”修饰,区别词就不行了。例如,我们可以说“很大”“非常漂亮”“不好”等等,但我们不能说“很大型”“非常小型”“不男式”等等。另外,区别词作为区别意义的词,都是成组出现的,这些词一般又固定的叫法,形容词就随意得多。例如,我们说的“大型”,和它一组的只有“巨型”“中型”“小型”“微型”等彼此相区别的词,中间都是由界限的,我们不能人为地改变其叫法。形容词就随意了,“简单”的同义词可以是“容易”,也可以是“简便”等等;反义词可以是“复杂”,也可以是“详细”,还可以是“繁琐”等等。
因此,把区别词从形容词中分出来,还是有道理的。
四十二、概念和指称的对象有区别
我们应该还有印象,学生时代我们经常遇到这样的数学题,标题中写道:“在下面的‘○’里填上‘>’‘<’或‘= ’。”有一次,做作业时,一个同学问老师:“标题这句话中的‘○’填符号吗?”一个一年级的学生问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
这件事情让我想起了语义学上的一个理论指称论。这个理论认为,词义就是一个词指称的对象。其实,这个理论是错误的。一个词只能表示相关的概念,但它和具体的对象不能等同起来。《语言学概论》这本书讲这个问题时举过一个例子。例如,“苹果”这个词,我们要知道它这个概念和具体的“苹果”是有区别的。我们能够吃具体的对象“苹果”,但不能吃“苹果”这个概念。
回到前面这个案例,同样的道理,具体的题目中“2○3”里面的“○”是具体的对象,我们可以在里面填“<”。但是,标题这句话中的“○”只代表“○”这个概念,不是具体的对象,里面就不能填“>”“<”或“=”。
四十三、中国一共有五十六种语言吗?
有一首歌《爱我中华》,歌词中说:“五十六种语言,汇成一句话,爱我中华……”其实,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这是没有问题的。大家都公认了,汉族是主体民族,还有五十五个少数民族。可是,如果说中国有五十六种语言,这就不对了。
有人说:“一个民族一种语言,五十六个民族不刚好五十六种语言吗?”其实,这种看法恰恰是错误的。我们读了《语言学概论》就知道,语言和民族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有几个民族说一种语言的,例如,汉族、回族、满族现在都说汉语。也有一个民族说不同的语言的,例如,裕固族,一部分说突厥语,还有一部分说蒙古语。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这里就不展开,我们可以查阅很多这方面的资料。
具体到我们中国,一共有多少种语言呢?我最近看华师版《语言学概论》,统计出来的结果是大约八十种。也就是说,中国语言的数量比民族的数量还要多一些。可见,相当一部分民族讲的不止一种语言。例如,我们查高山族的资料就知道,台湾各地的高山族讲的就不是同一种语言。
四十四、不能夸大地域对语言学习的影响
我们有现代汉语常识的人知道,汉语有普通话,也有方言。北方方言最接近普通话,其他的方言和普通话差别很大。于是我们很可能会认为,北方方言区的人说的普通话一定比其他方言区的人好。其实,这样的看法太肤浅了。
通常来说,其他方言区的人们学普通话难度当然要大一些。他们讲普通话难免会受到方言的影响,我们听南方很多人讲普通话,方音的痕迹就非常明显。可是,也有例外。我们听台湾相声演员,例如朱德刚、刘增锴、樊光耀等,他们讲的就是标准的普通话。如果第一次听他们讲普通话,我们很难相信他们是台湾人。因为我们平时在电视上听一般的台湾人讲普通话,他们明显带有地域腔调。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他们为了说好相声,进行了专门的训练,自然就能做到字正腔圆。反观很多北方方言区的人,他们讲的普通话却并不怎么标准。因为他们没有刻意去训练,当然标准不起来。
地域方言对普通话学习是有一定的影响,但这个影响不能无限夸大。只要刻苦练习,把普通话说话不是难事。
四十五、不同的姓名文化
世界上不同的民族都有自己的姓名文化,里面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同样是对尊长者,中国人讲究避讳,不能叫名字。当下还好一点,古代就复杂了。不仅不能称呼尊长者的名字,连和他们名字相同或相似的字都不能说。实在不得不称呼名字时,前面就加一个“讳”。例如,《三国志》给曹操作传时,说:“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欧美国家则刚好相反,越是尊重越是叫名字。例如,契诃夫的小说《凡卡》,凡卡给爷爷写信说:“亲爱的爷爷康司坦丁·玛卡里奇。”我们再读读前苏联作家冈察尔的小说《永不掉队》,高罗沃依称呼葛洛巴时还称呼他的父名,以表示尊重。欧洲的君主称呼都是把名字放在前面,后面加数字。例如查理一世、亨利四世、彼得一世等等。这些语言习惯和我们中国刚好相反。
中国人起名字时尽量避免重名,尤其是亲人之间特别会注意。这一点也和欧美国家不同。我们知道,比尔·盖茨的名字就是源于他的父亲和祖父。也就是说,欧美国家,亲人之间重名是很普遍的,而且是故意重名。我大学时读过一篇用英语写的关于爱斯基摩人的姓名文化,也很有意思。爱斯基摩人认为,名字很神圣,自己的名字不能自己叫,只能由别人来称呼。爱斯基摩人重名的概率也很高。当地如果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死了,这个时候出生的小孩就取和这个老人一样的名字,他们用这个方法来怀念老人。
四十六、说话要讲时间顺序
我们读初中时,物理老师讲光的反射,总是告诉我们:“我们只能说‘反射角等于入射角’,不能说‘入射角等于反射角’。”我们会觉得很奇怪,数学上a=b,那么b=a。怎么数学上能这么说,物理上就不行了呢?原来,数学研究的是抽象的事物,物理研究的是实际的事物。光是先有入射,再有反射,时间顺序不能颠倒过来。那么,肯定是先有入射角,再有反射角。反射角由入射角决定,入射角有多大,反射角就有多大,这是不能倒过来的。
我后来发现,不是物理老师偏要这么讲,而是参考书上都是这么讲的。这就涉及到语言的严密性,要讲时间逻辑。例如,我们知道,由于基因能够遗传,一个人的外貌和父母非常像。我们可以说一个人长得像他父亲,但不能反过来说他父亲长得像他。这也是一样的道理,是先有他父亲后有他。
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我教小学科学课时,讲到弹簧秤的使用。有一条说视线要与指针平齐,很多学生背的时候说指针要与视线平齐。我后来就纠正,不能反过来说。是眼睛看到指针不动时再去读数,而不是指针按眼睛提前所在的水平位置去停靠。
四十七、名词的叫法往往是有根据的
语言学理论中说,语言符号有任意性,也有理据性。就拿我们中国来说,汉语方言众多,同样的事物在各地叫法都不同,有时同样的名词在各地指代的事物也不相同。一个东西怎么叫,每个地方确实是随意的,无法做到完全统一。可是,有些东西这么叫却是有历史根据的。
例如,我们把勺子叫调羹,这就是从古汉语中传下来的。古代把肉汤叫做羹,喝汤要用勺子,用勺子在汤里面搅动,那些调料就入味了。勺子就是要调和肉汤的味道的,所以就叫调羹。
还比如,普通话中的西红柿和番茄,这两个名字都是由来历的。先说西红柿,西表示它是西方引进的,红表示它成熟了是红色的,柿表示它像柿子。再说番茄,番表示它是外来的(中国古代把外国都视为番薯,向日葵引进到中国时也叫西番葵),茄表示它像茄子。我们有的方言把西红柿叫红洋茄子,道理也差不多。它成熟了是红色的,洋表示它是外来的,茄子是说它像茄子。
四十八、现代汉语也有少量的通用字
我们学习古代汉语就知道,里面的通假字很多。通假字说白了,就是两个字某些条件下可以通用,可以不用本字,换一个字来代替它。现代汉语中,文字进行了规范,通假字、异体字基本都取消了。可是,现实中某些词中的字依旧可以相互通用。
例如,“橘子”也可以写作“桔子”,“想象”也可以写作“想像”,“撑杆跳高”也可以写作“撑竿跳高”等等。对这样的词,我觉得应该允许每个人根据自己的习惯使用,只要不影响交流就可以。
四十九、现代汉语也有词类活用
我们都知道,古代汉语中词类活用的现象很多,例如名词作动词、使动用法、意动用法等等。其实,现代汉语中也有此类活用,当然没有古代汉语普遍。也就是说,在古代汉语中这样的用法人们习以为常,而现代汉语中大家往往认为它不符合语法规范。
例如,“鞠躬”这个词,本来从词的构成上来分析,它是同义连用形成的凝固结构,也就是说它是并列式的复合词。“鞠”和“躬”本来都是动词性质,指“弯腰”。今天人们常常说“鞠了一个躬”,这个时候并列式变成了动宾式,“躬”不就由动词活用为名词了吗?还比如“洗澡”“游泳”等也有类似的情况。
还比如,台湾艺人凌峰当年在春晚节目中说:“我这张脸长得很中国。”“中国”本身是名词,这里活用为形容词,指沧桑,因为近代中国的遭遇我们国人刻骨铭心。前几年,易中天在《百家讲坛》很火。后来王立群也上了《百家讲坛》,他说:“我能比易中天更易中天。”“易中天”本身是名词,这里也活用为形容词,指幽默、时尚,因为这刚好是易中天的风格。
五十、语言的整合能力很重要
我在《文学笔记·小说笔记》中曾经批判过胡适先生的《白话文学史》,这本书简直令人大失所望。
中国古代汉语有两套语言系统,一个是文言,一个是古白话。现在公认的白话文产生于唐代的变文。胡适的《白话文学史》却从先秦写到唐代的元稹和白居易就完结了,这不是很荒唐吗?你写的是《白话文学史》,又不是《文言文学史》,唐以前基本上是文言文的天下啊!我们不否认,古代的作家可能有意或无意地使用了一些口语,这里面有白话的萌芽,但哪些口语不能完全等同于白话,点到为止即可。还比如,白话文中的某些句式,如“……是……”“……被……”在文言文中最初是没有的,什么时候什么文献中开始出现,这些可以适当反映出来。
如果真的要写《白话文学史》,就应该把唐以后古白话产生后的情况大写特写,唐以前的部分只能一带而过。尤其说书、戏曲艺术产生后,古白话的作品就多了。特别是发展到明清的时候,《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小说,还有元代散曲、杂剧中,古白话就很成熟了。这些材料我们拿出来分析,看看哪部作品有哪些语言现象和今天很接近,但这些古白话和今天的白话文又有哪些区别。还比如,我们可以考证白话文中普遍使用的“你”“的”“着”等词语什么时候什么著作开始出现的。这样来分析,这本书不就出彩了吗?
胡适这个人学贯中西,但是他不会选材,写学术著作没有成熟的思路,黄侃先生讽刺他为“著作监”。他的《白话文学史》只有上卷,而且还没引入正题,后面准备接着写却没有再写。我觉得胡适就是典型的“有知识没文化”。我们不要认为书读得多、了解的知识多,这样的人就是有文化。你写学术著作,就是要把你的思想体系传达给读者。语言的整合能力很重要,读者要懂得你的立意是什么,根据这个思路每个部分要使用哪些材料。你有了清晰的思路,说出来的话才能让人理解。否则,书写了很厚一本,但是别人读完了还不知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最近看向熹先生的《简明汉语史》,这本书处理得就很好。讲到古白话的时候,我们今天常用的惯用语、歇后语,哪本书中最先出现的,上面说的就很清楚。如果我们今天重新写《白话文学史》,这就是很好的借鉴。
后记
我大学时就曾经想考语言学的研究生,可是终究不能实现这个愿望。大学毕业后,我有一段时间也曾经想重新备考,资料准备了很多,但最后还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放弃。这样的经历刻骨铭心,我始终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语言的学习、研究工作。我发现我们周围,不管是专家还是普通人,总有一些观点是我不赞同的。我觉得有必要把我研究的东西奉献给大家,否则大家就可能会被蒙蔽,甚至以讹传讹,这不利于文化的传承、进步。
当然,我也不能保证我的观点都对。我只是给大家提供多一个看问题的角度和方式。观点亮出来就不怕有人再批判,这是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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