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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乡夜断章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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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夏日的夜,被如潮的蛙鸣吞没。堤坝上,新维修过的路灯,朦胧着。因是近郊区的乡下,各种飞虫乱舞,乡人匆匆的身影,愈发地疏离,恍惚。

此刻,我独自坐在门前院子空落落的秋千上。这是父亲生前常常独坐的地方。偶尔,在清早或黄昏,散步归来的父母会一起坐秋千上,但不荡。一转身,母亲在,父亲走了。

光阴如水,乡村如同凝固的诗行,安静,从容。我知道,往事从不因为你的不舍而停留,或远去。美丽也好,凄楚也罢。就在我的兜兜转转中,日子,还得如常。

好想用我的温暖,驱赶走这眼前的夜的清寒啊。尽管正是夏日。我知道,活着,得学会用自己的方式,试着和这个世界太多不期而遇的冷,相处,和解,相融。但所谓的岁月静好,该是隐了多少的荒凉和无助。

乡村睡了,在渐次熄灭的灯火里。池塘边,父亲手植的柳树的枝条,随风的轻抚,浅浅地吻着水面,在远处灯光的摇曳中,有波光粼然,愈发迷离。偶尔,有鱼跃出水面的声音。转瞬,悄无声息。那是父亲喂过的鱼。它们也知道我依旧在陪伴。

乡村睡了。母亲房里的大灯,也熄了。廊灯,脚灯,亮起。那是父母年老后,我为他们装了夜起时的照明。父亲病重期间,为了防止他不忍心叫醒我而特别请同学帮买的报声门铃已经不在。下葬时,我怕父亲不记得,特意送了给他。母亲独居,其境遇令人神伤。但母亲说,她总得试着一个人过的日子。

乡村睡了。乡邻们也睡了。自留地的瓜果蔬菜也睡了。有点可惜,今日的乡村,已经没有了猪和羊。记得早年,乡村的夜里,除了邻家高墙里如雷的鼾声,还夹杂着猪的哼声。或许,夜深人静,它还在反刍着主人白天里喂的野草。还有狗,自以为是乡村守护神的它,也终究撑不住,睡着了,梦里,还在咀嚼着白天里谁丢给它的那根骨头的滋味。

只有我家栓扣在院子里的羊还清醒着。许是妒忌小主人可以进屋睡觉,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咩、咩”的叫声。那是父亲为了城里的外孙而特地饲养的。因为喜欢,年幼的外孙总是站在人家的羊圈,不肯回家吃饭。怕孩子饿着,又拉不回头,外公外婆常常只能站在人家的羊圈外喂饭。

万般无奈。父亲只得买了羊自己饲养。教书育人一辈子的父母,退休赋闲在家,年老了,还得学着过农人的日子。没有人找草给它吃,父亲去市场买了粗粮。从此,我家的厨房里,一只电饭锅煮全家人吃的饭,一只旧电饭锅煮杂粮喂羊。

渐渐地,家里的动物总数完全超过了人类。跟着羊来的,还有脚边那些散养的鸡和空中飞的鸽子。我家的鸡不怕人。不下蛋的时候,常常会趴下给孩子当“鸡马”骑。当然,也是养了下草鸡蛋或鸽蛋给外孙吃的。这样的故事曾经常常成了早年文青时代的我笔下的令人忍俊不禁的素材。

羊清醒着,倚着,或斜卧在院子里的草垫子上,像半个哲学家,思想家。每次看它,总是心思重重,低眉顺眼,边咀嚼,边思索。就连池塘边那一字排列的荷花缸里的荷也是。都说花是莲藕的心事,花开了,心思也了了。但我不知道,羊思考的,又该关乎的,是怎样的家国大事呢。

起身,拉开父亲前年新换的玻璃房门,进堂屋正厅。老式八仙桌后的长香案上,父亲正慈祥地看着我,微笑着。

站立,走动。母亲常常指了照片告我:“真奇怪哦,我走到哪个方向,你爸爸的目光总是跟着我”。我听着,不语。

父亲灵堂设置的那一天,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并且,一直都是。

我不忍打碎母亲所希冀的心灵感应。父亲走后,母亲的身影突然变得愈发呆板而矮小。母亲的幸福,弥漫在这静谧的夜的遐想里。

此刻的我,唯有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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