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鸭先知

　　河在城市穿过，由南往北；桥下有网，拦住从上游漂来的垃圾，却拦不住稀释在水中的污水。想必这张网的实际存在，与当初安这张网的决策者心目中所创造出来的网有着很大差别，只是这种差别在决策者心目中可以忽略不计。这种差别同样可以以类似的范畴将其他类同事件一件一件逐一囊括，最后使一些事件以一种模糊的效果作为终结，像翻版的掩耳盗铃。听权威人士讲，河上游有小化工厂，有造纸厂，有本县的，也有外县的，管得紧了夜里偷着排，管得松了白天明目张胆地排。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小化工厂的厂长，暂且叫他天佑吧。天佑的老家在农村，有爷奶爹娘，有哥有弟无姐妹。天佑家门前有湾，院西是小河沟，湾连着沟，沟连着河，河东转西转从县城穿过，归不归海就不知道了。　　
　　天佑爷奶有病，家里欠下亏空，爹娘人实诚，没什么大本事，土里刨食，供三个孩子上学，可惜没一个能考上大学，天佑高中毕业后去南方打工，成了名符其实的打工仔。
　　天佑最初在一个小化工厂打工，他遇到厂长的女儿，两人产生了感情，女孩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至于理由嘛，一是人长得帅；二是脑子灵，学东西快，几年下来成了厂里的技术员，继而在女孩的帮助下，取得她父母的信任好感，有让他入赘的意思。他当然不愿意，一心要回家，差点弄得不欢而散，好在女孩有主意。
　　金融危机，再加上国家产业政策的调整，综合因素之下，天佑所在的小化工厂在南方不能生存了，必须关掉。他的准岳父年龄大了，想趁势而退，却不忍心放弃可观的利润，于是和他商议，一是转行干别的，二是把厂子迁回他的家乡；他的家乡在内陆，政策比较宽松，当地政府对招商引资抓得很紧，挖到篮里就是菜。　
　
　　机会来了，天佑和在政府任职的高中同学联系上，说明意向，一拍即成。天佑以外商身份回到家乡，自然受到一通隆重接待，项目合同很快签定，就落在天佑家乡所在的乡镇工业园，半年时间建成投产，他的哥哥弟弟都被委以重任，成了厂里的管理人员，一家人的生活起了很大变化。天佑婚后一心干事业，企业越做越大，工人越来越多，效益越来越好，他有了钱，也有了社会地位，被推荐为县政协常委、市人大代表，成了红极一时的红顶商人。
　　问题来了，其实问题一直在，只是开始隐着，后来明了。两个字：污染。庄稼不行了，农民不干，河水被污染了，环保局不干。归根结底是科学发展观起作用了，上面重视了，不抓不行。钱并非万能，小事行，大事就爱莫能助了。他的竞争对手趁机使坏，鼓动农民上访，写匿名举报信，一通搅闹下来，天佑脱了一层皮。　
　
　　脱皮就疼，不疼人长不大，深刻不了。天佑的疼传达出一些声音，其中有自己的，有别人的，这些声音在认同的基础上，如春江里的鸭，经历了身体的心灵的感知，趋向于发出自己的鸣叫。
　　每一只鸭都会生活在现实的江水里，春来嬉戏，冬季回巢，像一个个从农村走出去的打工者，像一个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还有背负着家庭和人生梦想的学子们，他们都处于社会的底层，以自己的辛劳托起沉重的塔尖，向着一些所谓的方向进发，终其一生。
　　每个处于现实环境里的人，都能够深切感受到边缘化、边缘人的冷暖。春来水暖，天佑也想及时涉水而歌，在一湾春水里抖抖郁积了一冬的羽翼，伸一伸颈项脚掌，拨清波，浮绿水。可惜春风依旧，绿水不再。
　　过年回老家，与家人村里人的近距离接触和交流，让天佑更深切地感受到江水的温度，最真实的温度。人人如鸭，把一年的经历，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拿出来晾晒，有脸上的，有心里的，有眼里的，有一个笑容里的，有一声叹息里的，有一丝献媚里的，有一丝哀求里的，种种样样，无不传达出这个社会当下的真实声音。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一个小圈子，可是简单想一下，由此及彼，由小到大，这样的声音，这样的真相，这样的疼痛，或是麻木，无一不是当前社会冷暖的温度计。
　　像一首歌里唱的，风往哪个方向吹？
　　是呀，风往哪里吹，树知，鸟知，江水中的鸭知。春暖依然，如东流的江水，日夜不息奔大海。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或是在变中求不变，或是相反，像有些玄虚的“道”，其实说玄不玄，天佑生活在现实中，自我认知不会脱离开自我存在的现实，自我的存在，周围人的存在，无一不打上社会的烙印，社会人，来自社会，归于社会，引领社会，像是江水和鸭，冷暖自知，近距离的接触和融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天佑看着污浊的河水，回到童年，童年的河湾里碧水绿柳，鸭鸣鱼戏……他哭了，无声地。因为他知道自己成了罪人，他要赎罪……
　　 [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2-2-21 17:24 编辑 ] 长得帅, 打工仔, 化工厂, 女孩, 造纸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