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疯子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我的记忆里住着一个“张疯子”。她不是电影里的武林高手,也不是痴痴颠颠的疯婆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因脾气有点大,才被人冠以这个夸张的称谓。在我看来这个称呼就是骂人,不然没有一个人敢当着她的面叫一声张疯子呢? 我认定最初给她起这别名的人用心不良,并坚持喊她张奶奶。
之所以对张奶奶记忆深刻,那是因为我长了一张贪吃的小嘴。
张奶奶是卢校长的老伴。老校长退休后就与张奶奶一起守我们村小学的大门。老两口在大门口北边那间传达室里起了一个小店。南边的门房用来工作,边上续了一间小屋,是她们的厨房。说起张奶奶的零食店,我现在想起来还会咽口水。那里有我们吃不完的零嘴。多少次经过那里,双腿无力,每迈一步都很艰难;每次盯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小吃我都会两眼无神。
夏天,我们背着书包去学校,随书包一起蹦跳的还有一只装满白开水的吊针瓶。白开水在遇见张奶奶小店里的糖精之前还仅仅是白开水,但之后就变成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了。一次放一小粒儿,不甜,再加一粒。省吃俭用,一包糖精可以喝上好几天。白开水喝完了,我们就到校园旁边的池塘里打水。打来的水兑上糖精,同样喝得津津有味。张奶奶进新货了,一大卷细塑料管子。张奶奶拿出竹尺来量,需要多长就剪多长。这可是喝糖精水的法宝。将管子伸入瓶里,随时随地都可以饮用。上学放学的路上,课桌下……一根细细的塑料管让世界上最好的饮料与嘴巴之间有了一段无比愉快的旅程,于是我们更多课余时间都流连在张奶奶的小店里。
为了那一小包糖精,我们早早地就到了学校。张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我们。通常只要没有意外,张奶奶都会笑眯眯的。如若哪个小鬼敢偷拿或耍赖,张奶奶的脸上顿时晴转乌云,一顿吼骂是在所难免。最惨的是要拉着你见老师,见家长,将“丑行”公开于众。这个时候,那个倒霉的小鬼就会嘟着嘴儿偷偷骂一声:张疯子!……
张奶奶店里最好吃的当属那香酥可口的小蚕豆了。过了油的豆子撒上一点白糖,被张奶奶密封在一个个小透明袋里。为了这些可望不可及的豆子,我费尽了心思。有一次,趁爸妈午休,我踱到鸡窝跟前,吓走了刚生完蛋的老母鸡。等它咯咯哒哒有些不满地飞走后,我将一枚热乎乎的鸡蛋小心地握在手中,慢慢地放入上衣右侧口袋,背上书包偷偷溜出家门。那天中午,我是我们学校去的最早的学生。张奶奶还在午休。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不安地等待。当有同学进来,我就打听张奶奶的小店开了没。那些油汪汪的蚕豆在那里呼唤我,我一心都在张奶奶的店里。听说张奶奶开门了,我一起身,不好!用力过猛,口袋里的鸡蛋与桌角打了个照面。完了,蛋打了。蚕豆还在张奶奶的小店里等待着,我的鸡蛋却变成了一滩污渍。弄脏了衣服又暴露了偷蛋的事儿,回家该怎么办啊。那天母亲狠狠地教训了我,有没有抄树条子揍我,倒是记不清了。我想那时我会自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小笨蛋了。
偷蛋的事儿不止一次。一枚鸡蛋可以换很多东西。有时一毛五,有时涨到两毛,却有时又掉到一毛五,行情总在一毛五和两毛之间徘徊。总之,一枚鸡蛋的营养丰富了我那时的课外生活。和张奶奶合作没有风险,她不会向家长告密,哪怕你拧着一窝鸡蛋,她也敢一一收下。但没钱也没蛋的时候想找张奶奶讨一口零食吃,绝对是妄想。
卢校长先离开张奶奶。那年张奶奶憔悴了很多,头发也白了。我们不用担心糖精、喝水管,香喷喷的油炸蚕豆等吃食会缺货,只要有钱或有蛋。但我分明看见,我们买完东西时,张奶奶会多给一个糖,或多放几粒蚕豆。我们感受到张奶奶的心也是软的。
几年后,张奶奶随老校长去了。小店和传达室换了主人。新一批的零食摆在学生们面前。再不久,我升了初中,似乎忘记了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张奶奶的小吃店。
后来母亲告诉我,张奶奶人缘不好,人们才在背地里叫她张疯子。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