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辽阔去处
2021-12-23叙事散文房子
一个人的辽阔去处一夜无梦。仿佛应该梦到的景象都隐藏了。早上,在篱笆墙外,和邻家男子说话,一转身他不见了。这个上午,阳光灿烂。远处飞来的鸟,忽然不知去向。我恍然记得,我离开过这个久居的城市,像伏在草页上的水珠被突然到来的阳光蒸发到空气中。然后……
一个人的辽阔去处
一夜无梦。仿佛应该梦到的景象都隐藏了。
早上,在篱笆墙外,和邻家男子说话,一转身他不见了。这个上午,阳光灿烂。远处飞来的鸟,忽然不知去向。我恍然记得,我离开过这个久居的城市,像伏在草页上的水珠被突然到来的阳光蒸发到空气中。然后,某个时刻我又一次落回到这个城市。事实上,我身上发生的好多事,都被隐藏了。
我是这个城市的乞讨者。每天走过熟悉的路、见过熟悉的人。隔夜的黎明,我走到路上。我总会记不起,我和这个城市发生过的事情。秋天的早晨,落在院门外的树叶极其枯黄,像一场浩荡的死亡。曾经,我想让自己融入到每一天经历的事情里,可我发现无论如何拼命地把自己交付出来,我始终都不能和它们融为一体。
我回到了自己家院里,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客居的人。就像现在,无论我怎么呆着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我永远能看到自己在别处。我想把居住的城市忘记。我想到,我的离开,完全因为我的存在。现在,我知道有人说:“有一个地方没人离开,也没人消失,没有时间也没有恐惧。最好的,都没名字。”我的没有任何标签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外边,吊兰草的绿,照在玻璃上的阳光,以及横陈着腐枝败叶的地面,忽然之间清晰无比。冬天,它们睡在许多风化的地方,在冷风中发出细长的鸣叫。仿佛在呼喊、奔跑。那些枝条带着尖利的刺,在眼睛看着时,几乎可以感受到皮肤被刺穿的疼痛。这让我感到一种囚禁。之后,它们构成我去向辽阔之地的动因。
经过多个城市的长久跋涉,我走成一个人可以决绝的去处。——只是我至今不知道我要去的终极地方在哪,或者是远方,也或者就是脚下这个地方。我觉得必定有一个时刻,来告诉我所寻找的一个辽阔去处。一如我在床上醒着,脑子里是一处低地。丛林在山头之下,夕阳和整个山下的丛林,约定了一场昏暗的场景,它们要共同完成一天的时间。天空的光在坠落、隐没,像一个巨大的铁链。它们把我看到的美,牢固地锁在一片去向黑暗的地方。
我看到的,一瞬间会无缘无故颓废下来。夜里好像有很多声音的纠缠,仔细辨听,有的像哭,有的像笑。发现自己失眠了,有点不明就里。只是那双眼睛从过去看到未来,从水流看到泥土,从羽毛看到尸体,从微笑看到哭泣。一瞬间,那个无限巨大的天空,有无数条道路,那是多少人辽阔的去处啊。近尔,我忽然觉得那很可能是一场人世的宿命。
遇到一个早上,空气清新,从各个地方浮出的气息,通过我的嗅觉还原着物资的景象。这个时令,多么美好。因为寒冷,身体变得极为敏锐,简直像一面镜子。我看到了一个人,从我的面容里分离出来。她倦缩在四周是玻璃的容器中,像我邻家的孩子。我想带着她从少年的路上,走到明媚如画的天地之间。我甚至看到了,一幢隐藏在树林中的小屋。我发现自己在出逃中寻找。
“一个人和另一个离多远都好找,一句话和另一句话几生几世都碰不见。”那是一个天籁般的声音。说这话的孩子,被关在一扇门里。我从梦里,来到尘世之间。找到她到来的地方。我听到她的声音,借了我的呼吸。很久以来,我早已忘记,人是可以被借来呼吸的。也不知道,一个人最终的寻找,原来都是一句话对另一句话的寻找。那么,我的话也在找另外的话。而此时,谁在听我说话?
那时,我在一扇红色的大门外,一直徘徊。等着一个想还原尘世的孩子。而那孩子并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等待一份尘缘。我带了新鲜的水果。诸如黄瓜、西红柿、茄子、香蕉,甚至还有一份碗筷。我在等着一个人,在去向辽阔远方的丛林小道上,那一个石质的台子上,和她共进晚餐。那是不是我的宿命呢?黄昏降临,看见自己倒在一片草木丛中。而不知道为何倒在那里。时间的到来是一场必然,而我是吗?虫子在夜空下鸣叫,天地荒寂。如果我突然倒地而去,抚摸自己的身体,我忽然会问:他是谁?
很久之前,我正从河水里走上岸。我溺了一次水。腥浊的水罐进我的肚子里。我躺在岸边吐出水来。那时红日落下,照着半个水岸。很久以来我自以为自己水性很好,却不料差点儿溺水而亡。我坐在岸上嘲笑自己。我以为知道自己谁,其实我并不知道。就像我看着水面上小小的漩涡,那漩涡不断的漾大,慢慢地波及到无限宽广的范围,最后我像一个小黑点,我恐惧了远方无限的遥远。
很久之后,我看见了你。听你叙述一个你不认识的自己。我以为那是和失散的另一个自己重逢。看上去,那么不可思议。那是不久前,你打开一张折叠的纸,忽然又盖上了。你听到自己的心跳。那两个字失散很久了。突然出现,像从黑夜跑到地面上的梦。原来梦落到地上,让人多么惊心。它们像一双窥视自己的眼睛。你环顾了四周,一切如常寂静。你被自己吓着了。你又看了看。它们在那里完好无损。
原来,文字是一张脸。那张脸沉思在一片幽暗的光中,此刻,它看向别处。你知道当你看着它时,它会转过自己的目光,朝向你。这一刻,所有的事物都会被你的知觉屏蔽,除了从文字中浮现出来的脸,什么都不存在了。——那天你说去看福利院的孩子们。孩子们在搭积木,他们要搭成两个字。这两个成为人名的字,完全还原成一个人。那两个字从他们嘴里跑出来,轰然作响。你一下子被这两个字击中。你的大脑里,水花飞溅。它们化成一股热流,从你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啊,你说,你这是怎么了!?
道上,依然是那些来去无痕的人,无痕的车。你有些眩晕,你该逃去什么地方,才是一场寂静。很久很久以来,在你世界里,天地几乎从来都是平衡的。雨水和草木从来没有自己伤害过,大地和天空从来安然相处。而此刻,它们,忽然就不同了。 到底是谁,把绝望的手势从某个地方伸出来,那么微笑地和你打着招呼。你忽然发现了自己,随时从世界消失的笑容。谁在这个嘈杂喧嚣的世界上,写出了抵抗绝望的诗歌,并以一种温暖的手势举在你的眼前。那个人是谁?他知不知道,诗歌到了他不知道的地方,它建立了自己的空间。而在这个空间里,你被包围了。
地上的草忽然醒了,它们爬起来,看着太阳的光。看见光的地方会变得无限广大。那天,街道和房屋是安静的,像沸腾过的水,那么安详。我在回家的路上,有一个人正在朝南面走来。夜已落下。有人在哭,哭着的那个人没有方向。我不知道如何劝慰。我从一只鸟飞起的地方走过。那些草都很干枯,它们等待雨水。我知道春天毕竟快要来了。
我看着记录在纸上的许多字,我手机录下的一个人说的话。那些被我省略很多中间内容的话,像这个世界的秘语。我是旁听者,也是参与者。在生和死之间,世界有一个辽阔的去处,把大地还原给大地,把植物还原给植物,把人还原为人。我懂得,它们告诉我了什么。那些话像窗外的绵延的土地一样辽阔。它们不是个人的私事,它们说了,一个人的去向,谁在那里承接一个无限大的心理存在,除此之外,世界并不存在什么,而那个地方,唯一可能成为一个人,关于和世界达成相识的秘密巢穴……
2012年2月20日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2-2-20 14: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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