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

　　我总是隔着时光，遥遥的看到一位老人蹲在墙根，墙是土墙，掉着土渣，老人的背紧贴着墙，佝偻着身子，他的背明显的驼了，像一个放大的蜷曲在墙根下的虾米。阳光慵懒的洒下来，在这个冬日的午后，老人眯着眼，像是在享受这安详的时光。老人刚抽完一袋子烟，他似乎还没有吃午饭，我看到他转回屋子，拿着一块馒头出来，他又蹲在的那个位置，他用粗糙的双手扯下一片馒头，放进嘴里，慢慢的嚼起来，他嚼的缓慢，不是咬，他根本没张开嘴，我看到他的下巴左右蠕动着，可能他的牙齿已经掉光了。老人的眼还是眯着，对着刺眼的阳光，我无法确定老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可能在回想一些旧时光，他僵硬的面部慢慢舒展开来，像是要笑的样子，他的嘴一直没有停过，一直慢慢的嚼着，馒头肯定是香甜的，回忆一直美好如初。对于一位七老八十的老人来说，能够坐在太阳底下晒晒太阳，是件富足的事情。老人也肯定知道，他能在太阳底下的时间并不多，所以现在得多晒晒，免得到了下面阴冷无比。看着老人，我似乎也能看到暮年的自已，蹲在墙根，嚼着馒头，连同记忆。
　　我小时候吃饭比较挑，我最怕吃到苦的东西，可能是药片吃多了，苦是我最无法忍受的。在我生病的那些时日里，我总是被大人们几个拉着，骗着，哄着，把那苦苦的药灌到我的嘴里，我总是不往下咽，从嘴里把它挤出来，并大哭不止。喂次药要费大人们九牛二虎之力，我不知道良药都是苦的，能治病救人。我极力排斥着苦味，在我儿时的味觉里，这种滋味简直是让人不堪忍受的。在我长大了一些后，苦味依旧是我的宿敌，在所有的菜里，我最怕吃苦瓜，如果家里那天炒的菜是苦瓜，那我宁愿吃干饭，也不吃。再往后，我还吃过一样比较难吃的苦的东西，或许那东西压根就不能吃，那就是香灰，我感冒了一直不见好，奶奶就带我去一个庙里，求神灵保佑我，并把佛前香炉里的几根烧着的香的香灰抖落下来，用纸包好，回去用水兑好，并强迫我喝下去，并说要听话，这个吃下去病就好了。后来，我要是感觉身体不舒服，我就自已跑到庙里去吃香灰。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我不是个好学生，贪玩经常写不完作业，因此我总是受到老师的批评和惩罚，一般要是写不完作业，中午就不给回家吃饭，虽然老师不会看着，但我也不会溜回家去吃饭，我怕更加严厉的惩罚，也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我挨饿的时间很少，一般都是弟弟回家吃完饭，帮我带一份到学校来给我吃，这样的事情一学期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开始时父母心疼儿子没吃饭，总是打包好让弟弟带给我，但次数多了，父母觉得该让我饿饿肚子，长点记性，就不让弟弟帮我带饭吃了。但我还是没有饿肚子，但我长了记性，完全是因为弟弟，弟弟比我小，但似乎比我懂事，弟弟没带饭给我，但他把我叫到学校后门操场没人的地方，偷偷从怀里揣出两个馒头，对我说，你总是不做作业，咱爸妈都知道了，所以不让我给你带饭吃，他们说要让你挨饿，长点记性，你就能按时写完作业了。弟弟说完临走时补充说，哥，你就争点气吧，这两馒头是我瞒着爸妈偷出来给你的，你吃了，要记得做作业，别老是这样子了，要是再这样，我也不给你带馒头了。我坐在操场的角落里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想填饱那个饥饿的胃。吃着吃着就慢了下来，我有些委屈，吃出了另一种与从不同的味道，我吐出了一口嚼烂的馒头，又强忍着吃着下一口。从那以后，我开始变了，变成了一个能完成作业的好学生。
　　少时的我总是那么好吃，隔壁果园里的苹果还没有熟透，就被我和伙伴们给盯上了，我们有人放哨，有人翻进果园偷摘，不一会，就摘了一大袋子，我最大，所以我分得最多，我们各自享受着美味。吃光了苹果，我就去河里游水，等回到家就困得不行了，跑到炕上就想睡觉，睡到一半反胃，跑出屋子蹲在院子里吐着，但吐出来的都是口水，似乎想吐吐不出来，又折回屋子睡觉，一会又反胃，又从屋子跑到院子里吐口水，如此反复多次后，被细心的奶奶察觉到了，她觉得事情不对，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想吐，奶奶问我吃什么，我支支吾吾。在奶奶一而再的追问下，我才说出了我们偷吃了隔壁果园里的苹果。奶奶立马觉得我的样子像是中毒的症状。那天，父母赶集去了都不在家，奶奶跑到村子里找来了家族里的一位叔叔，让叔叔赶快带我上医院，少时的我被这一惊一乍搞的不知所措，叔叔带着我直奔医院，对医生简单的说了事由，医生用手撑开我的眼睛一看说，坏了，中毒了，瞳孔都开始散了，情况很严重。我躺上了医院的病床，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再次睁开眼，我看到母亲趴在我的身边，眼圈红着，看到我醒来，悲喜交集，赶紧问我饿不饿，想吃什么，是最爱吃的凉皮还是鸡蛋卷。我在病床上了躺了几天几夜我浑然不知。
　　等我出院后回到村口，听到村口的大人小孩子们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有传言竟然说我死了。事后，果园的那家主人还上门看我，给我们家人致歉。说园子里的树长虫了，刚打了药上去的，也不知道我会去吃。父亲责备我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吃，这多危险啊，差点连小命都赔进去了。从那以后，我知道了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作毒，毒一般人都认识，没人傻到会去吃，连碰都不会碰，但要是把毒掺进能吃好吃的东西里，就会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在我年少时，我一直以为世上最酸的东西是青杏，简直酸的掉牙，等我认识了葡萄后，我觉得葡萄更酸。很怀念小时候，一颗糖就足以让人快乐好一阵子！


　 [ 本帖最后由 张谋 于 2012-3-15 10:1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