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园子深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即使不为躲避烈日,我也喜欢自小公园穿行而过。公园旁本有柏油路直达主干道,但所有人都愿意绕行弯弯的公园小径。
小径不长,不及二百米,或者说小公园本就不大,不过是紧挨着楼房的一个社区园子。但这段距离已足够各种植物在此摇曳生姿。
直撞眼睛的是树,香樟,榕树,芒果,及藤蔓缠绕的不知名的树。树的枝叶在空中手拉着手,支起一顶绿色长帐子,帐顶密匝匝,又错落有致,榕树年迈的茎须,如无数帷幔垂下来。穿行在这自然的宫帏里,首先感知到的是一个园子的虚怀。烈日天,拐进园子,就像夏日进了空调房子,整个人,都浸漶在深深的凉意和静气里。突然下雨了,那没打伞的人奔过来,一头扎进青帐子,站定抹抹脸上的水珠,继换了从容的步履向小径深处走去。
园子一年皆绿,四季的力量,也难以改变园子里葳蕤的主题。但,当墨绿中缀出一丝嫩黄或浅绿,眼尖的人,便捕捉到了,先于节气抵达的春意。南方的春天,就是这般低调,她不似北国之春,自一片灰色调中喷薄而出、汹涌而至,而是在原有的绿中不露声色地加以点缀,意在层次的铺陈——那绿不再是一致的墨绿,而是深浅不一,或浓妆,或淡抹,浓淡中,便有了光和影。
没过几日,榕树嫩枝和茎须如瀑垂挂,它们不用自己动手,尽等风儿的手指把自己梳理。鸟叫声适时而起,抬头,绿叶倏地晃动,却不见鸟的影迹。在城市腹地,一声鸟鸣溅起,无异于在人心里栽下一片森林。
突见红砖小径上,满地落叶,可不,风正扬过来,帷幔轻轻晃动。菩提树纷纷下起了落叶雨,片片黄叶,在帐子里飞舞,盘旋着,斜坠下来,盖在灌木、草丛上。惊诧于春天落叶的树,但这在南方并不少见,绿过了寒冬的树木,却在春天,将叶子褪去,重新换身衣裳。周而复始,新旧更替永不止息,即使是春天,也是枯落和生长一块儿进行的。
大朵大朵,在枝上悬挂的,是羊蹄甲花。羊蹄甲如其名,柄端左右两片叶子相对而生,对叶组成一个完整的羊蹄印,叶子糙糙的,布满斑点,如羊蹄沾上了粒粒泥土。满树拂动的“羊脚印”,让人想起青青草坡上缓慢流动的羊群,想起牧童骑黄牛,想起白色炊烟生。羊蹄甲,一种勾起人无边乡愁的树。
路沿旁,三片心形绿叶举起一朵粉紫的小花,这是酢浆草,又名幸运草,三叶草。原先我并不能分辨此花,一北方的朋友说,摘片叶子放嘴里嚼一嚼,酸的是酢浆草,不酸是苜蓿草,苜蓿草,可以吃。我捻下一片叶,放入嘴,微酸,那么,是酢浆草了?酢浆草随处可见,灌木丛下,人行道旁,甚至台阶与台阶的狭小夹缝里……不管它在哪,都能第一时间勾住我的眼睛,我总在心里低叹,怎么可以这么小,这么美?花朵的萼片小小的,却有无可挑剔的柔美弧度;粉紫的颜色,在它身上一点也不俗气。即使低到尘埃里,也从绿叶中支棱起身子,恣意地开放。我想没有人不怜爱这小小的花,也没有人能够比较出近旁的红玫瑰和酢浆草谁更美一些。
还有很多花,我叫不来名儿。不可否认,在植物面前,我是个无知的人,日日从近旁经过,仍对它们一无所知。其实,我也不想有所知,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植物不仅有自己肤色、汁液和气息,甚至,还有它们自己的语言,身上携带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每一棵植物都有权利怀揣着秘密,自由地生长。这点,我信植物是和我心意相通的。
青色的芒果,在枝叶间若隐如现。再过个把月,再密的叶子也藏不住它们。那时,成熟的果香,将毫无保留地弥漫在园子里。美好的气味,让人产生无限的愉悦感。深吸一口气,就如吃下一口果子,香甜到心里。突然,啪的一声,一粒熟透的芒果坠地,幸好,软软的草地,让它毫发无伤,金色的芒果卧在绿茸茸的地毯上,像一枚枚初升的月亮,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人们流水一样,从园子里经过,向各个方向漫延。也有人在园子停留,恋爱中的情侣,偎依在木椅上,甜蜜得让人羞于直视;穿白衣服的男人正拉动手中的琴弦,琴声四溢……更多的是孩子。几个孩子,被一朵花吸引,悄悄靠近,不料惊起一只蝴蝶,蝴碟挥动着翅膀,向密林中飞去,孩子撇下那朵花,掉头追向蝴蝶……奔跑着,尖叫着,园子里的声响密集起来,把角落里的酢浆草也惊得一晃一晃的。
酢浆草之后就是围墙,小公园的景致到此为止了。园子外,人来人往,车流滚滚。
我感激于赶路时,恰好经过一个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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