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的理想生活

　　　　
　　世上最懂得享受的动物，算不算冬眠的动物呢？在我看来，世上最为懒惰的动物，应该非冬眠动物莫属。当这个世界飞雪飘零天寒地冻的时候，冬眠的动物浑然不觉，他们早早钻进早就营造好的安乐窝里呼呼大睡不知今夕何夕哩。
　　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恐怕很少有羡慕冬眠动物的，不管怎么说，一年之中昏睡小半年，至少是生命的一种浪费。
　　不知道麻雀羡不羡慕冬眠动物。我常常坐在位于顶楼的书桌前，对着窗外的风景发呆。麻雀是我眼中的风景之一。对面楼顶上正停歇着一群麻雀，看样子，它们并不是打算休息一会儿，而是在开会讨论什么。它们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窃窃私语，忽地一下子全部飞起来了，飞离了对面的楼顶，跳到马路上空的电线上。突然有几只向我这边冲过来，直接飞到我的窗前，停在我的窗台上。差不多是下意识地，我用来发呆的脑袋向后仰了仰，似乎是担心麻雀会撞上我。我的担心自然多余，隔着一层厚实的玻璃，麻雀根本不会注意到隔窗有眼。
　　麻雀的跳跃很有意思。其实麻雀除了飞，它是不会行走的。虽然它和小鸡雏长得很像，可是它天生不会像小鸡那样优雅地一前一后地迈动两只细腿。它只会跳跃，像人类的立定跳远，又像电视剧里人演的僵尸，双脚起，双脚落，蹦来蹦去，很活泼很可爱的样子。
　　不一会儿，我窗台上的麻雀越来越多，它们轻盈地弹跳着，唧唧喳喳的，突然，像是听到集结号，忽地一下，飞离我的视线。
　　很快，我听到我家阳台的方向传来一声拉长的断喝：“滚哪——”，接着是有些愤怒的钝器击打晾衣钢管的声音。
　　我明白了。我笑着起身，走出书房转到阳台这边，看到当家的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对着马路对面干瞪眼。我家的晾衣杆下，晒了一排“腊货”——香肠、咸鱼、鸡鸭鹅、猪头猪肉猪内脏之类。小小的麻雀，胆子不小，竟然想先行一步尝尝咱们的年味儿。纳闷：禽类麻雀什么时候变成食肉动物了？
　　“饥不择食，何况是肉。小东西们饿了，田野找不到可吃的东西，自然要袭击人类的库存。对了，你拿本书到阳台上来看，麻雀来了，赶紧撵走，动作慢一点点，它们就会把肉啄掉一大块，你看看这一节香肠的肠衣，破损得不成样子了。小东西们，太可恶了！”当家的顾自说着，也不管我是否答应，踱到沙发上蜷起腿缩起脑袋打起盹来，就像一只上了年纪的老猫。
　　趴在午后的阳台上，尽情地晒着太阳，我的眼睛没有用来看书，而是看着近处的肉和远处的麻雀。近处的肉们在阳光的暴晒下，放出油腻的光芒，散发出独特的浓郁的香味，吸引着麻雀们虎视眈眈。不过，麻雀没有再袭击，显然是感觉到我的存在，清醒地认识到偷袭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放眼对面楼顶，发现麻雀不见了。看来是转移战场，攻击那些防守力量薄弱的人家去了。但是我没有马上离开阳台，我不敢掉以轻心，提防着小东西们卷土重来。
　　麻雀会羡慕冬眠动物的舒适和安逸吗？一年的时光中有小半年不用为食物奔忙，睡着了，跟死去的差不多，不需要干活，也不需要吃东西，生命处在暂时休止状态。这样的状态，好不好呢？
　　肯定不好！我替麻雀这样想。
　　对于一只麻雀来说，理想的生活乃至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努力地觅食和不断地振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