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茶屋栗子香

　　　每当喝茶就想起外公外婆，想起外公用小茶罐炕出来的浓郁飘香，回味无穷的茶香味儿；也想起外婆给我炒的板栗香味儿，那唇齿留香的栗子味儿混合着炕茶的清香真是令人魂牵梦萦…… 　外公最喜欢喝炕茶。在乌蒙深处的农村，家家户户堂屋里都有一个做饭取暖的小火塘，不用旺火的时侯，火塘就用很细的炭面加水调和成糊状捂在火上，一来可以节约能源，二来可以炕茶和煮其他的食物。小时侯，不管是天阴天晴，常常看见外公在吃完早饭和晚饭后就翻出自己珍藏的茶叶准备炕茶泡茶。说是珍藏其实就是不让它落上灰尘或被老鼠污染。只见外公娴熟的把捂着的火轻轻挑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细小的火苗儿就探出头来。捏着把手把比拳头大一点的陶制土茶罐放在有火苗的地方，烤干里面的水份，放入集市买来的粗制茶叶。边炕边轻轻的摇晃，慢慢的整个屋里飘出炕茶的浓郁香味，这香味飘出门去隔着很远都能闻到。于是喜欢喝茶的左邻右舍们便寻着茶香来了，火塘边一下子就围满了人。外公轻轻往茶罐倒入开水，只听“吱”的一声，满屋的茶香更加浓烈，火塘的上空一圈一圈的缭绕着茶雾，慢慢的小茶罐沸腾了，扑突扑突的冒着水花，一罐香喷喷的炕茶就成了。外公给每个人的杯里倒了一小口，这是第一罐，土红色的茶汁，味浓性酣，苦中含香，涩中回甜，舌下韵味悠远。一火塘的人边喝茶边侃侃而谈，笑声盈盈，外公口含茶水惬意洒脱的继续往小茶罐倒入开水，继续拨弄着火塘的火苗儿。在第四罐后，外公就会给我也倒一小茶杯，说是不怎么苦了，有时还给我放一小块红糖，搅化了糖溶于茶水，轻轻的喝一口，那微微的苦和涩被阵阵涌起的甜环绕牵拉，一种清雅甘醇瞬间溢满心房，欲罢不能，回味无穷。茶香也随之飘飘渺渺，好似深谷幽兰，若隐若现，不留痕迹，不经意间，清香宜人，沁人心脾。外公的炕茶技术是一流的，长大了才知道炕茶的目的是为了改良粗茶的味道，而炕茶的香味却一直魂牵梦萦，火塘上那袅袅升腾的茶雾，令人浮想联翩，流连忘返。 　外公是一个随和厚道的人，外婆在七岁时就来外公家做了童养媳。外公的母亲是一个非常精明和刻薄的女人，外婆没少受她的虐待，外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外婆是一个温顺贤淑针线手艺非常好的女人，她对自己的婆婆毫无怨言尽心尽力，一直服侍到终老。外公的母亲不在了，外公外婆才真正的当了家。 　外婆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她硬是凭着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带着一大家人艰难的度过饥荒。凭着一双灵巧的手给别人缝制衣物，母亲和舅舅才能读书。 　小时侯只要一去外公外婆家，外婆就会拿出存储在陶罐里的板栗，放在小火上慢慢的翻炒，只要在炸裂就能闻到一股栗子特有的醇香。那香味和外公的茶香混合在一起，简直就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那种特有的农家气息，古朴清新，悠远绵长。 　 时过境迁，外公外婆都已过世，那记忆最深处的圆润，浓艳，醇厚的口味，那飘飘渺渺的茶雾，那清幽淡雅的茶香以及那香飘满屋的栗子味儿，好像已经很遥远，却又好像在自己的生活中。 　 周末，和儿子回父母家。在距父母家一百米远的地方，我突然嗅到一种久违的茶香，这是截然不同于城市的味道的。嗅着这特殊的味道一路寻去，不觉已到了家门口，这香味更浓烈了。父亲从里开了门，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我瞅见了三舅不知从那里弄来的小茶罐正在火炉上，那茶香就是从这里弥漫而出的。桌上赫然放着一包炒好的栗子，是舅母炒的。 　我在屋里深深的吸气，就是这个味道，炕茶和炒栗子的香味，那灵魂深处的味道啊，原来你离我这么近。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外公外婆不就是我心中的炕茶和栗子吗？苦茶在沸水的煎熬中把苦涩留给自己，一次次释放自己的纯香和质朴。离开枝头的生命在沸腾的水中升华。苦涩的背后就是回味无穷的甘甜啊!辛苦一辈子的外公,不就是小茶罐中的那一片苦茶叶吗？外婆那素净娇小的背影不就是那一粒粒种子一样泛着红光的栗子吗？栗子在爆裂的痛苦中释放着自己的温馨和诱人的清香，这不就是外婆一生为了儿女执着不懈的追求吗？只有用心灵去感触，才能嗅到春夏秋冬的厚重气息，才能感悟难于言传的生命之美。只有 用心去品味炕茶和炒栗子，才能品味出人生至清至醇至真至美的韵味。 　 外公的炕茶是一种人生也是一种激情和静谧。外婆的炒栗子是家的味道，是“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的深深牵挂和鼓励。 　 又闻茶屋栗子香，这一份厚重让我感动、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