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

水镜
　　前一阵子，我家常常有“滴滴”的流水声。如小溪在流淌，也似高山流水的乐声。一边做饭，一边听天籁之声，别有一番滋味。
　　时间长了，心里有了疑惑——家里怎么会有流水声？
　　经过检查，终于发现“潺潺”的流水是净水器处理的废水在流淌。平常我只管用纯净水，而忽略了净水器还有一个废水处理管道。难怪自从安装净水器后，家里的水表转得飞快，水费猛涨。
　　我将废水管接到洗衣池里。下班回家，竟然有满满的一池水，看不出废水有多脏。我意识到先前流走的不仅仅是水，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我用这些废水拖地板，洗衣服，浇花。但是还是用不完，池子里总是满满的。我干脆脸盆将水一盆盆的端到卫生间的大水桶里去。我不是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可持续发展、讲循环使用资源吗？自己何不实践，将这些废水利用起来冲洗卫生间呢？
　　我端着那一盆盆并不浑浊的所谓废水。一步步的走过客厅，走进卫生间，手中的水在荡漾。我看着盆中清澈的水，水竟然如万花筒一般，闪现出无数的镜头。
　　首先闪烁的是一组数据。中国人均占有水资源量为2300立方米，仅为世界平均值的1/4。在正常情况下全国年缺水总量为３００亿～４００亿立方米，每年有１亿～３亿亩农田受旱，６６９座城市中有４００余座供水不足，在３２个百万人口以上的特大城市中，有３０个长期受缺水困扰。随着全国用水量持续增长，水资源短缺进一步加剧。
　　水盆中间闪现出因大旱，云贵高原龟裂的土地，土地上枯死的禾苗。贵州的农民从山腰到山脚挑水的身影，他们黑黝黝脸庞上的焦虑；他们望着辛劳播种下去的禾苗干枯而死的绝望，他们忍痛宰杀牲畜时眼角的泪花；他们站在干涸的水库底，仰望蓝天的渴望。
　　水盆里还不断的闪现。被抽空地下水的华北城市呻吟着下沉，海水倒灌，芦苇荡变成盐碱地；中国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因为干旱，看不见烟波浩瀚的荡漾，看见的却是青草葱葱的草原，还有湖底成群干死的鱼类和虾、蟹、贝类等；还有唐古拉山不断后退的雪线，青藏高原萎缩的湖泊。
　　水盆里不断闪现。闪现出苍凉的西北，流淌着清凉雪水的坎儿井已经看不到一滴水；荒漠中渐渐萎缩的绿洲，干枯的胡杨树；消失的草原，漫天飞舞的黄沙，还有黄沙掩埋下的楼兰古国。
　　我在荡漾的水里，还看见了南水北调工程的设计师、工人们不知疲倦的奋战，穿越黄河河底的一个个深邃的隧洞。黄河之水在天上流淌，汉江之水在河底奔腾，看着，看着，我有一些害怕了。害怕黄河之水奔腾而泄，害怕汉江之水汹涌而上，这似乎是好莱坞的灾难片。
　　缺水呀，缺水，大地用声音嘶哑在喊“渴”。饥渴的非洲儿童无助的眼光、麻木绝望的表情；战火纷飞的中东地区，人们为贵如油的水而纷争不断，小孩在战火中惊慌失措的奔跑；老家的邻居因为争堰塘水而大打出手，一个成了脑震荡，一个脚上包裹了石膏。
　　我的手在颤抖，盆子里的水也激起阵阵涟漪。
　　学校的洗手间、公共厕所的下水道水龙头长期哗哗的流水声；工厂排放出冒着气泡、臭气熏得连苍蝇就害怕的浑浊之水；污水上漂浮的死鱼，扑打翅膀的无助的水鸟……
　　我端着水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从水里发出血腥味——是我妈妈子宫里的羊水。我卷曲着身子、吮吸着手指在贪婪的吸取母亲的养分；那也是我的羊水，儿子也如我一般贪婪的吸取我的养分。那是大地母亲的羊水，一切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包括叫嚣着征服自然的人，全都漂浮在地球母亲的羊水里贪婪的吸取大地之精华。
　　我还从水里看见了，地球上的人们丧心病狂的附在母亲身上，吸干母亲身上的每一滴水分、每一滴血。母亲在痛苦的挣扎，她的孩子用她的精血、发肤、肌肉在不断膨胀野心。母亲的子宫破了，但是已经没有羊水可流了。只有母亲干瘪的身子在慢慢的倒下、在苍茫的宇宙中慢慢的化作尘埃……
　　我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我将那一盆水倒进卫生间的大桶里，水哗哗的流着。那哗啦啦的流水声不断拷打我的灵魂，不断审问我，让我水中看到了我无地自容的尴尬神情。那流淌的不是废水，也不仅仅是浪漫的高山流水之声，而是生命之源。
　　

[ 本帖最后由 狗尾草 于 2011-11-19 10:0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