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郭宝寅

祭郭宝寅
武俊岭
你走了，带着深深的遗憾；你走了，带着对于雨量测报工作的无限眷恋。几十年了，不论是大雪纷飞的严冬，还是暴风骤雨的炎夏，你观测，记录，发报；现在，这一些全部丢下了，你是多么的难以割舍啊。

遥想六十年代初期，你还值青春年华，徒骇河畔四河头站，绿柳红房，清水白鱼，跨河的缆绳系一条测流木船。这些，都给你留下了美好的回忆。1962年，你响应号召，退职回乡，娶妻生子，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漫长生涯。

你没想到，1969年，水文站同志找到你，让你担任莘县雨量站的委托观测员。“行，没有说的！”你愉快地接受了。从此，日日、月月、年年，几十年如一日，无奈你是担任村上的会计，还是信用社的信贷员，但雨量观测，你可没有停止过一天。

下雨了，下雪了，你观测记载发报完毕后，还主动地向村上、镇上的干部提供情况。“下透了，这回。不用浇了，快停机器吧！”当天上彤云密布，寒潮袭来的前夜，你劝村上人：快收了白菜吧，别让大雪捂了地里!”渐渐地，人们又把你当成了义务水文气象咨询员。见了你常常询问：“老郭，快下雨了吧？”“大叔，冬天有雪吗？”你听了，脸上笑眯眯的，感觉大家都信任你，依靠你，内心感到无限的欣慰。每年的春节前，你从聊城领回奖状后，挨着上一年的那一张，平平正正地贴在堂屋北墙上。几十张奖状色泽各异，映照得全屋光辉灿烂，你端坐上首颇有半人半仙的丰姿，对后辈们说：“这些奖状，是拿多少钱也买不来了！”子女们听了，打心眼里佩服。有一年夏天，降雨极为频繁，观测工作十分繁忙，经常一身水半身泥的，你妻子第一次忍不住问你：“一个月给咱们多少钱啊？”你听了，不假思索地回答，却是高出实际津贴数目的两倍还多。为了心爱的工作，你竟对贤惠的妻子说了谎话。村里镇里，也有人问你，你总是说：“不少，咱知足。”这一点，还是在你去世后，聊城水文局的同志印证出来的啊。

每个月的5号之前，你总是自己掏腰包买车票，把整理得准确无误的资料送到水文局测验科里。邮寄，可以报销邮票，可你不放心，怕丢失了。你说一个月不见领导和同事们，心里想得慌，见见，谈谈，有问题随便就请教了。临走，把津贴费领到手里—这也是你的谎言长久没被家里人知晓的原因吧。九五年，你被省水文总站授予二十年以上优秀雨量站观测员荣誉称号，颁发奖金200元。当测验科的同志登门送达时，你再三推辞说：“不要！不要！”最后，让得实在没办法了，才双手接了过来。你把几位同事强留下来，让妻子沽酒炒菜，与几位老伙计把酒畅饮，叙谈几十年来雨情测报的甘苦、趣闻。你说：“晚上下雨发报，揍那么四、五里路倒没啥，摔倒了，爬起来就是了，衣服上的泥有老婆子给洗掉。只是这几年眼神不太好了，眼睛一刻也不能离。有一天，晚上发报回来，我嫌眼镜压得鼻梁疼，摘下了，可立即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条黑狗躺在路边，我拾起一块砖头投了过去，发出了当的一声响。疑惑着这狗怎么不叫唤呢，戴上眼镜走近了，才看清了是一截榆树身子！”几位听了，都哈哈大笑。你妻子也笑了，说：“俺老郭就是迷量雨。”你听了，深情地说：“几十年了，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哩！”

六十不到身强力壮的你，干着心爱的工作，跑邮局、跑聊城、跑乡镇，忙忙活活，对你来说，既是奉献，又是一个极大的娱乐。对这一点你也是颇感欣慰的。经常对人说，咱干到七十岁，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可是1996年12月22日这天，祸从天降，一辆摩托车把你撞倒，伤势十分严重，右腿骨断成了三截，腿骨断成了两截，被送往医院抢救，在生命最后的九天里，你忍着剧烈的疼痛，念念不忘的，不是交待你的家事，而是雨情雪情的测报工作。

这一天的晚上七点多钟，墙头上凝结了一层白霜，灯光一照，白花花的耀眼。你躺在病床上，隔着玻璃看见了，说：“呦，下雪了，秀全，快回家量雪去。”你妻子听了，说：“哪里，那是下的霜。”你听了不信，仍然指使儿子赶快回家。儿子也说是霜，你急了，说：“拿鞋来，我自己回家！”抬了抬双腿，根本动弹不动—双腿肿的像腰一样粗。你妻子流泪了，哽咽说：“你的腿……”为了让你安下心，你的儿子跑到外边从墙上捏了一撮白霜来，你戴上眼镜细看了半天，才放心地渐渐入眠。在医院住到12月31号，你想到第二天是1月1号，要发旬、月雨量电报。你让孩子回家去拿发报本子。平时，雨量观测上的事一般不让子女们插手，因此他们对于此道并不很熟悉。第一次，女儿只拿了个记载簿来，你气得哼了一声；第二次，儿子拿了个单据本来，你见了说了句粗话；第三次，女婿才把发报本子拿来。随即，你让儿子草拟电文，儿子费了半天劲才拟完，念给你听，你说错了。女儿又拟，你听了也说不对。你说还是我来吧。这时，你的体质已经很虚弱，半躺在被子上，蜡黄的脸上虚汗淋漓，握笔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守护在病床的子女们的抽泣声也增添了你难言的悲伤，你的神志已不那么清醒了，手不听使唤，铅笔在纸上划了好几划，站号的第一个“3”字写成形。妻子给你擦了擦汗，用湿水湿了毛巾敷在你前额约有五六分钟的时间，才稍微好些，然后凝神想了片刻，这才一气把电文拟出：“37505,01080，X0016，X0018”。最后一个“8”字刚刚写完，铅笔便从你的手中滑落，你撒手西归，病房里亲人的呼声再也听不见了。

你走了，你真的永远地走了。

前几天，我们去你家探望慰问，远远地就看见门框上原来的对联“雨情雪情情寄水文，电话电报报至北京”的红色对联已被白联覆盖；而门心的“准确及时报出水情，认真做好水文工作”又被两个“哀”字遮住了少半，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悲伤。但是，当我看到你的儿子秀全及小女儿虚心地向水文局的同志请教观测发报上的问题时，终于明白了：几十年来你对雨量测报工作以一贯之的虔诚爱心，是你长期以来做出优异成绩的主要原因。而这爱心现在又体现在了你的子女身上。你的精神得到了继承和发扬。对此，你在九泉之下可以感到欣慰了。

[ 本帖最后由 武俊岭 于 2011-11-19 11:0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