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奇遇——评南山招摇

      经年游走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见过风雨，见过彩虹，围观过各论坛一些大小之争，也曾不耐寂寞丢过板砖，与牛人谨慎地过招，与砖客痛快地掐架，然后挥一挥袖，相忘于江湖。也曾躲在某个僻静的角落里，与淑女谈心，与文青厮混，彼此握一握手，消食化积。君不见资讯如海，文字如山，垃圾遍地，可一地鸡毛之下却颇有几颗闪闪发光的金子。

      把一场NBA赛描绘得让从来不看篮球的人也血脉贲张并大呼过瘾，这是出自一位网络ID名为南山招摇的才子的手笔，这篇曾上了搜狐首页标题为《科比——无论英雄还是恶棍，都已倾尽全力》的球评，其激情四溢的感怀固然令人动容，飞扬躁厉的文字让人如临赛场，遣词用句的韵律和张力之美令人印象深刻，而反讽修辞手法娴熟的运用更使人刮目相看，昆德拉说现代文学最重要的修辞手法就是反讽，在这一点上，作者无疑深谙其道并已登堂入室了。

      反讽手法的运用在作者那篇奇文《杜甫房事录——一场颠沛流离的文青梦》中精彩纷呈！作者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学的功底让读者在我们熟悉亲近的语境中进行了一场绝妙的文字冒险，读来简直叫人含着眼泪大笑出声。作者当然是在借古讽今了，聪明的读者倒也借此狠狠地出了一口浊气。

      跳跃的意象、破碎的场景、无边的隐喻、迷宫似的语言长廊，这也是现当代相当一部分严肃文学带给读者的观感。崛起于二十世纪初的现代派，在与现实主义的争锋中逐渐发展壮大，乔伊斯、艾略特、普鲁斯特、卡夫卡、福克纳等，都是令人敬仰的文坛巨擘，使文学面貌焕然一新，而推崇彻底的反传统、摈弃所谓的“终极价值”、崇尚所谓“零度写作”的后现代主义的作家们正方兴未艾，荒诞派戏剧、新小说派、黑色幽默、垮掉的一代、魔幻现实主义争奇斗艳，各自陷入了一场语言的狂欢。而颇具先锋意识的南山招摇旗帜鲜明、态度决绝地投身于这场语言的游戏。在他的作品中，语言的能指和所指的游离形成的陌生化效果，让他笔下文字恣肆而瑰丽，而来自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浸淫，又使他摆脱了单纯的模仿并具有了真正的历史和文化的维度，这从他的诗歌《圣境》中可见一班。

      南山招摇的作品在其语言里充满了文学中现代和后现代眼花缭乱的修辞技巧的重重浓雾下，却深具中国古典文学之韵致，这是他真正的美学底色。艾略特在他那篇著名的文论《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曾谈到：“我们称赞一个诗人的时候，我们的倾向往往专注于他在作品中和别人最不相同的地方。我们自以为在他作品中的这些或这些部分看出了什么是他个人，什么是他的特质。我们很满意地谈论诗人和他前辈的异点，尤其是和他前一辈的异点，我们竭力想挑出可以独立的地方来欣赏。实在呢，假如我们研究一个诗人，撇开了他的偏见，我们却常常会看出：他的作品，不仅最好的部分，就是最个人的部分也是他前辈诗人最有力地表明他们的不朽的地方。我并非指易接受影响的青年时期，乃指完全成熟的时期。”

      对历史和文化的热爱，不但使南山招摇写下不少独具特色的历史文化随笔，使他具备很强的历史意识，诙谐幽默的笔触充满了作者深刻别致的思考，也使他的文章为传统文论的魅力所浸润。艾略特认为：“传统是一个具有广阔意义的东西。它不是继承得到的。你如要得到它，你必须用很大的劳力。第—、它含有历史的意识，我们可以说这对于任何人想在二十五岁以上还要继续作诗人的差不多是不可缺少的。历史的意识又含有一种领悟，不但要理解过去的过去性，而且还要理解过去的现存性，历史的意识不但使人写作时有他自己那一代的背景，而且还要感到从荷马以来欧洲整个的文学及其本国整个的文学有一个同时的存在，组成一个同时的局面。这个历史的意识是对于永久的意识也是对于暂时的意识也是对于永久和暂时的合起来的意识。就是这个意识使一个作家成为传统性的。同时也就是这个意识使一个作家员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在时间中的地位，自己和当代的关系。诗人，任何艺术的艺术家，谁也不能单独的具有他完全的意义。他的重要性以及我们对他的鉴赏就是鉴赏对他和已往诗人以及艺术家的关系。你不能把他单独的评价，你得把他放在前人之间来对照，来比较。我认为这是一个不仅是历史的批评原则，也是美学的批评原则。”

      对本民族历史怀抱着某种神秘激情的《圣境》作者，别具慧眼地把目光投注在一位法兰西诗人身上。在他那篇《被忽略的非凡诗人——圣琼佩斯》的文评中，对这位虽获得过诺奖却仿佛被人长久遗忘在中国一所古老的道观里的诗人，情不自禁地慨叹道：“阅读圣琼佩斯的诗集总能让人感受到时空中回荡的黄钟大吕以及远方征途中那充满忧虑与渴望的马蹄声，你能将之与人类任何一个时代或者地域最壮阔的诗篇与之相比，既宛若楚辞一般纵横绮丽，古雅而狂放，又犹若汉赋的玉碎兰泣，磅礴大气，还同时具备古风中的边塞绝响，雄浑奔放。当然更突出的特征还是那种西方古典史诗特有丰满与充盈的想象，在节奏中层层剥开，就像征服世界的统帅那样挥鞭傲视所有的疆土和他曾经的誓言。”南山招摇坦承这位曾久居中国的法国诗人对他的影响，在《圣境》开头他就写到：

       “我步履蹒跚登上雪山之巅，寻求星空的呼唤。圣神、安拉以及我佛释迦牟尼，无边的护佑和心灵的升腾，在这纯洁之巅，立下见证的誓言。

       我雇佣了镌刻天空的小妖，刻下飓风式样的纹章，先知的呈现，让我把夕阳和他所笼罩的紫禁一并馈赠与你，你风姿绰约，独舞于九龙吐珠的金水河畔。

       然则我毫无留恋，纵使你婀娜万芳，那城也将是你的，那金盔金甲的武士、逡巡鱼贯的宫娥，都将是你的，我将毫无留恋，纵使你眉黛若远山。

       我用思想划出了我誓言所达致的边疆，用妖精刻下的纹章宣布了圣境的力量。于这辽阔的圣境国度，大海也不过渺如草芥，而盛开的雪莲，却占据了天空的绽放，蓝色的星空已经无中生有，宇宙在裂缝中展示苍茫的端庄，雪山之巅，将向空濛倾泻壮丽的诗篇。

       我愿你的反叛波澜壮阔，犹若天边滚动的彤云，然则我却毫不在意，因为我只想得到那游荡的一粒星尘。我招手那巨大的应龙将会如期而至，闪电一般的尾翼将划破远方的天幕，再一次印证天边的誓言。”

       在这瑰丽壮阔的诗篇里中外的意象和隐喻纷呈，既是对这位法国友人的酬唱应和，更像是一场古老民族宏大的招魂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