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医
夏至已过,天气越来越炎热。街角树枝上的知了大声地鸣叫着,喧嚣的街市让人的情绪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不太喜欢这样的杂乱,情绪是由心境引起的,气侯变了,心也浮躁起来,人懒懒的,胃口也没了,朋友说:去看看中医吧,闻闻中草药的芳香,调理一下身体可能会好一些。几乎没看过中医,只在女儿出生时,吃过一方补药。想想也有道理,中医在我国历史上是悠久的,单单听一些中药名也会让人变得清雅和淡然起来,比如:青黛、白薇、夏枯草、锦灯笼等等,这些名字里的雅意也算是独特而有景致的。
很多年前,住在小镇一条小巷里,每天上班都经过一条老街,老街是传统的原生态老街,挨挨挤挤的老木房,屋顶连着屋顶,瓦片和瓦楞之间长着一些青绿色的野草,有风吹过,野草便在瓦楞间舞蹈。那时候一个人,自由,随意,常常一个人走在小街上闲逛,那间中药店就开在老街的街首,一位穿白绸衫的老中医坐在一张降红色的桌子后面,靠墙的是一整排有着无数抽屉的柜子,很壮观,老中医鹤发童颜,自然就有中医的那种儒雅和仙骨。看好病,边上的那个小伙子就会一格一格地打开抽屉,把那些弥漫着草木芳香的药材取出来,用一秆小小的秤子一一称好,然后倒在那张方型的纸上,他动作娴熟,不声不响。看病的大多是镇上的人,男男女女都有,我从没进去过,每次路过也只是看一眼,偶尔没有客人,药铺里就清清静静的,那个老中医拿着一张报纸看起来。后来不住那条小巷了,那间中药房就很少经过,听说现在也不开了。这次经朋友的提醒,突然想起看一下中医也好,那静悠悠的样子应该也对我的性格。
于是开车去古城,让朋友帮着约了个专家号,据说这专家号很不好约的,因朋友的帮忙,也就顺理成章地约好了。中医院在古城的回浦路,一条颇具古城特色的老街,两旁绿树成荫,穿过惠风楼,径直朝中医院开去。上午九点多,正是医院忙碌的时候,然而在中医院,没有想像中的拥挤和杂乱,一些看病的人也是静静穿梭着。门珍大楼,先挂了个号,再联系帮我预约的医生,胡医生很热情,看我手上的挂号单,说专家号要先拿号再挂号,跟着胡医生到了三楼的名家工作室。门边的工作牌上写着:谢娟娟,探头朝里看了看,一位六、七十岁的女医生坐着,边上有一位女患者,她们在交谈,说话轻轻细细的,患着的手放在一个长方型的布垫上,女医生号着脉,一脸的柔和,阳光从格子窗间透过,点点照在她的脸上身上和衣服上,那光和影在上面散发出一种独特的色泽。此时此景,象一幅静态的画,疏淡、清美。
说来奇怪,这大厅静静的,街市的喧嚣在这里似乎消散了一般,整个大厅充斥着一股草药的微香,那香息丝丝缕缕,在鼻翼间若有若无地撞击着。想像着那些植物经过处理,变成一味味贴心的药材,用在患者身上,然后各表一方,悠然自在荡开在清明的世界,直教人在心里凭添了几分清喜。中药不同于西药,西药寻找直接的疗效,中药却是缓慢的繁复的,却是直抵脏腑的。
朋友帮着挂好号,我在门边的长椅子上坐下来,慢慢地等待着。时间在这里是从容的,偶尔飘过几个穿白大衣的女护士,翻飞的裙裾也有着中药的幽香。对面一位女子坐在椅子上,我们目光相视时,她竟微微一笑,我很少去跟陌生人打招呼,但她的微笑让我也不自觉地轻轻一笑,都说一笑抿恩仇,我们却因一笑而交谈起来,她说是从三门过来看病的,早晨很早就坐车过来了,我有几个文友是三门的,所以听她一说三门,竟无比亲切起来。我们小心地聊着生活中的一些俗事,也聊中药的作用,她说自己在这里看过三次了,这次是第四次来,她说吃了几次中药,身体好多了,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有着恬淡的笑意。其实人与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的防备,生命中一些美好的画面,往往来自一些细小的事情,就像我们此刻坐在医院大厅里的自然地笑谈。
终于轮到了我了,走进那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工作室,坐在谢医生边上,尽管她上了年纪,但仍然很有气质,一头白发,脸上皮肤特别白晰,说话很柔和,她一边很轻地对我说着话,一边专心地替我把脉,脸上漾着淡淡的笑,那笑容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病人在医生面前仿佛是找到了最信任的人,此时,一点压力也没有,我细说着我身上的一些不舒服,她不时点点头,中医的望、闻、问、切,她做得特别好,谢医生沉静、安然的目光,以及神闲气定的样子,让我体味到中医缤纷繁复之美,看病的时间不长,但气氛是柔和。谢医生给我开了半个月的中药,有当归、黄芪、茵陈、远志等十几味的中药,边上的护士解释了吃药的一些规则,这一切做得缓慢而从容的,想起木心的诗《从前慢》。
这个上午,我一点也没有为等待而心神不宁,却那么安然那么静幽,那种匆促在这里不见了,我穿梭其中,在草木和微风间,在医生和病人之间,一路清寂,不怨,不诉,不争,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