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花的人

父亲说，你又不是爱花儿的人，要它干什么呢？你是养花儿的人吗？站起来走向阳台。

阳台上满是父亲的花，蟹爪莲、常青藤，仙人掌、仙人指，吊兰、芦荟、康乃馨；光长叶不开花的，光开花不分季节的；大叶子小叶子，茂盛的打蔫的发黄的，统统接受阳光照耀。栽花儿的物件真热闹，塑料瓶子酸奶盒，瓦盆铁桶半个瓢。

父亲说得很对，我并不是爱花的人，很少在一朵花一片叶子上用情——路边月季花开得姹紫嫣红，像涂了胭脂的假脸，开败了也不肯落下枝头，就那样枯萎地挂着，像难看的伤疤。我无法深爱。很多花儿都是这样，开得极妍，落时却颓废腐朽不忍直视。养过一盆茉莉，香气浓郁诱人，可惜只一季就枯了。朋友送的绿萝，注满水就任其蔓延，很少关注。

我也不是个多情善感的人，粗心大意到常常忽略身旁的亲人和关爱和眼前美好的事物——鸟笼子是空的，鱼缸里没有鱼，只有几只小海螺小贝壳，巴西龟早被我放到河里，我害怕它有不好的命运，仓鼠也遭小狗来福误杀。是它们娇生惯养，还是我呵护不周，物经我手多半终结，实在伤不起。

但是这花开得实在清爽，像棵小树，又像一把精致的微型雨伞，细长的枝干上分出两个桠杈，桠杈上布满拇指宽脉络分明的叶子，最上端开着两三朵藕荷色的五瓣小花，干干净净，花色外浅内深，俏丽的小鹿一般。花瓣儿平展，在一个水平面上，倘若夹在书本里就是现成的精美书签。我有些心动，站住不走。又担心养不活，终是端起又放下，扪心自问，能善待它吗，万一照顾不周，缺了水分，失了给养，少了阳光，抑或遭了风雨，受了磕碰，白白丧了命，岂不是暴殄天物，添了心病，改了初衷。

一朵小花忽然掉落，翻过来落在叶子上，背面是纯白色，似是自然离枝，与枝上正妍的几朵并无大的区别，只是花瓣边缘微微卷曲，泛白。我喜欢这样从容的来去，像好戏落幕，不纠缠，不留恋。

回头见姐在床边缝衣服，头也不抬，像找到了依靠。姐会养花，去年在院子里挖了一棵樱桃树苗长势喜人。父亲送给她的各种花都照顾得好好的。姐手里那件花色绒衣，样子好看，宽松舒适，几十年了，我们姐妹都喜欢，谁回来谁穿。衣服衬里开了线，姐手巧，带着眼镜给缝补得像压根儿没坏过似的。姐眯着眼挤个笑容给我，说，这件衣服买得真值啊！是物超所值，我随声附和着，心思还在花上。

姐说，你拿吧，那是大花盆里新滋出的小芽儿，叫玻璃翠。大胆挑了一盆去找父亲。

父亲热情地向我姐推销他的花儿，姐穿着缝好的衣服去了阳台。

我终于如愿将玻璃翠带回京城。没想到花瓣娇贵，触到塑料袋就全掉了，只剩绿叶。小心摆在窗台，朝暮殷勤浇水，几番端详，叶子翠绿，不动声色，却也无奈。三日后清晨，忽有花朵露出笑脸。渐渐开得蓬勃热烈，日增一朵，三五成群，双双对对涌出，惊喜不断。拍了图片发朋友圈分享，爱花之心大炽。（113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