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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浮生偶记] 冬夜邂逅阿Q

2021-12-23叙事散文周施梅
自从那夜落了一场雪后,天气骤然冷了许多。人也因着这突降的温度,不是那么愿意出门了。有暖气的屋子里,仿佛是春天。惬意地捧一本书读,指缝间的时光悠然流逝,翻书的响声,就像春天的小溪,发出清脆的响。翻了几页之后,在那一页上,我看见了阿Q模糊的身影……



自从那夜落了一场雪后,天气骤然冷了许多。人也因着这突降的温度,不是那么愿意出门了。有暖气的屋子里,仿佛是春天。惬意地捧一本书读,指缝间的时光悠然流逝,翻书的响声,就像春天的小溪,发出清脆的响。
  翻了几页之后,在那一页上,我看见了阿Q模糊的身影渐渐而来。离上次见他已经有很多年了。那还是上学时,老师读着课本,我们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阿Q的形象,为此还笑了好一阵子。

我看到,这次他是随着一阵锵锵的锣声出场的,情景也比上次多些。因为本村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阿Q自己也觉得跟着光彩,就不禁手舞足蹈起来。为什么呢?因为阿Q说自己也姓赵。但他的高兴很快就被泼了冷水:赵太爷不但给了他一个嘴巴,还恶狠狠地说:“你怎么会姓赵!------你哪里配姓赵!”可怜的阿Q连争辩都没有,只是摸着被打的脸颊退出去了。看到这里,我想,可见阿Q是很老实的,连姓被赵太爷剥夺了,竟然也没有去争辩。这次我没有笑,而是心生怜悯,跟着阿Q走去,看看这可怜的人究竟去哪里。
  看他瘦弱的身影走向的不是农舍,哪怕是一间破旧的茅屋。哦,原来阿Q他没有家呢,只是住在土谷寺里。虽然没有家,但阿Q却是自食其力的人,而且,自尊心很强。据他说,他的家族先前应该是很阔气的,至于到底怎么阔气,谁也不知道了。但他因为那曾经的显赫历史,很是不把一般人看在眼里。就连城里人,阿Q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因为油煎大头鱼,“城里却加上切细的葱丝”这在阿Q眼里是很可笑的事情,这不是说明阿Q是见过世面的人么?我这样想着,继续看下去。
  阿Q虽然“先前阔”,现在的他,却是靠给人帮工维持生活。你看他,没有女人,没有家,吃得饥一顿饱一顿的,也就瘦骨嶙峋的。这还不说,偏偏头皮上还有几处瘌疮疤。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烦恼的事,尤其是别人有心无心地提到“癞”或者“赖”,甚至到最后连“光”“亮”直至“灯”“烛”都犯忌讳了,他会以为是嘲笑他,就发怒,跟人打骂,虽然最终吃亏的是他,逢到谁说起这类的字眼,他还是会发怒的,尽管只是“怒目而视”。
  我发现,阿Q很能忍,就像当初忍了赵太爷不准他姓赵一样,他还要忍受很多。不过,忍归忍,他自有他的一套胜利法。譬如说,他被打之后,心里就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之后,似乎感到了胜利,也因此满足。就像那晚他忽然想起曾被赵太爷责骂打嘴巴,也是安慰自己是“儿子打老子”,就得意自己是赵太爷的老子了,于是悠哉悠哉地唱着《小寡妇上坟》去酒店喝酒。
  阿Q其实是很会生活的人。我想,如果有条件,他一定过得更有滋味。倘若他成了家,有了孩子,谁能说他不是个勤劳的丈夫,慈祥的父亲呢?也一定很会教育孩子,尤其是孩子在外面挨了打或是受了委屈,回到家,他的“胜利法”定会让孩子破涕而笑了。
  在这里,我看到阿Q有爱国的一面。那在洋学堂读过书、后来又去过东洋的那钱太爷的大儿子,因为剪了辫子,很被阿Q看不起,称他“假洋鬼子”和“里通外国的人”,阿Q看见他时,居然忍不住要骂出声了,当然他为此又遭到一顿打。唉,这阿Q,他明明知道自己人单势薄,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鄙视和厌恶表达出,由此看得出他的刚正不阿。

其实 阿Q也算的是聪明人,唯独对女人,他似乎很懵懂,再加上“他本来也是正人”也注重“男女之大防”,因为“他的学说是: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一定要有勾当了。”所以,他对女人不仅没有想法,甚至很反感。
  阿Q对女人的向往是在遇见小尼姑之后才产生的。他原本是朝小尼姑发泄怨气,结果被小尼姑骂“断子绝孙的阿Q”,他用手指去碰了小尼姑一下,却感觉到滑腻。这滑腻的感觉让他想到:“不错,应该有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便没有人供一碗饭”他想到的很长远,包括祭祀。想女人,是为子孙后代考虑,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的。可惜这个长远计划实施的过程很盲目,居然盲目到不分年龄大小,落实到吴妈头上。这就给他惹来了大祸。
  可怜的阿Q,因为一句要跟吴妈睡觉的话,而被用大竹杠打得仓皇而逃,之后,对女人的念想也似乎被打断了。断了对女人的想法,就开始劳作,早将闯了祸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在听见外面吵嚷声,一贯喜欢看热闹的他也寻声而去看热闹。你说这阿Q是可恨而是傻得可爱?看见哭哭啼啼的吴妈,他竟然这样想:“哼,有趣,这小孤孀不知道闹着什么玩意儿了?”还靠前想打听些其中的缘故,这自然又遭到大竹杠的打。这次,他真待不下去了,可以说走投无路了。好在阿Q还算有办法,既然乡下待不下去了,他就进城去。
  还别说,阿Q真是个有心人。他进了趟城,果然就长了见识,知道了有革命这回事。本来他对革命的理解是造反,对此他很反感,甚至“深恶而痛绝之”,后来才意识到,原来那些举人老爷是怕革命的,于是,他忽然醒悟要参加革命。在他看来,革命,这是很快意的事情,想杀头就杀头,想抄谁的家就抄谁的家,简直是威风凛凛了,他觉得是需要革命了,因为有些人“太可恶!太可恨!”善于想象的他,眼前出现了一幕幕情景,那些昔日欺凌他,或是他看不惯的人,在他革命后,对他都服服帖帖地,让他在幻想里过了一把瘾。我想,或许这是阿Q一生中最痛快的日子吧?
  可惜阿Q生不逢时,不能姓赵,没有家,没有女人,连革命都不被允许。迫于生计进城,莫名其妙做了一回贼,再回到乡下,兜售那些赃物时,倒是着实风光了一会。孰料好景不长,革命不成,没杀别人的头,自己却稀里糊涂地被杀头。不过,阿Q似乎是不需要怜悯的,在意识到被游街示众后去向的是刑场时,他不畏惧,却羞愧,羞愧自己没志气:“竟没有唱几句戏。”还想着扬手配合着唱腔,但手被捆着无法施展,于是没有唱,只是被杀头前喊出了一声:“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不是慷慨,不是英勇,更不是壮烈,但这是何其洒脱淡定的姿态啊,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看到这里,我不知说什么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人,这样活着和死去。我这样想着,痴痴地呆坐着,手里的书不知不觉地合上了,阿Q的影子也不见了。
  但我却在想,阿Q,他原本不可笑。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着一定的鉴别能力和审美水平。他知道谁该杀,也知道做大头鱼时切上葱丝是很可笑的,城里人怎么就不知道放上半寸长的葱叶呢?那样多体面。他的性格直爽,敢言敢怒,又能忍受屈辱,这源于他极好的心理素质。他对女人,他原本是不屑一顾的,并非世人所说的那样龌龊,至于他后来对吴妈的无理,只不过是想传宗接代的一种愿望,也只是跪着说说罢了,并没有对吴妈做什么。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壮志,虽然壮志未酬就被杀了,他毕竟有志向,为革命而死,他竟毫无畏惧。他的存在,对于世间很多人或许不重要,然而,他的消失,也多少给人留下些惆怅和沉思吧?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又是一个什么呢?好汉么?一个又一个二十年过去了,人世间或许真的多了些好汉。不知道阿Q是不是又活过来?倒是经常被人提起,或以他的“胜利法”安慰着失意的人。
  今夜,屋子里是春天般的温度,外面却很冷。这会儿,阿Q去了哪里呢?倘若破衣烂衫的他正在寒风里走着,且悠哉悠哉地唱着戏,我倒想推开窗,听他唱上几句,然后,问问他,那句没说完的话,后面到底是什么。走在寒风里的他,听了,一定很高兴喊出那句: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 …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2-1-6 17: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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