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不是小三了

人生几何：不是小三了

“中三中三，非同一般，超越自我，勇于拼搏。”天天在家里把口号喊得震天响，这是为周六的幼儿园亲子运动会做准备。“勇于拼搏不押韵，改成勇于登攀，会更好。”我是这么想的，当然不会说出来，就连天天都知道：“幼儿园，老师说了算。”“那家里谁说了算？”我问他。“是妈妈。”他很肯定地回答，这小子对我家那点儿事儿门清。“然后呢？”我笑着又问。“是爸爸。”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真诚，妥妥的影帝坯子。“该是奶奶，然后是天天，再然后是爸爸吧。”我看了一眼叶子说：“爷爷貌似地位最低。不过爷爷最辛苦，奶奶在这边照顾你，爷爷一个人在家，你长大了要孝顺爷爷。”天天乖巧地点点头，他倒是知道“辛苦”和“孝顺”的意思，嗯，纸面上的意思罢了。真正的辛苦和孝顺是什么，希望他不用懂得太早，虽然，大概率事件，他迟早会懂的。

晚饭后，天天嚷着去看《复仇者联盟4》。其实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电影，只是在万达广场看到了很多宣传海报，而叶子当时又顺嘴答应了他。这个答应显然是不严谨的，查了一下，电影还有最后一天就下线了，当天晚上的一场是6点40到9点40。这个时间显然不适合带他去看，看完回来再洗漱一下，估计会兴奋地睡不着。要知道，平时天天都是八点半准时上床的。但既然答应了，不去又不行。最后，叶子提意，我们就是去电影院看看排片，看明后天是否有合适的电影。天天不明白，他觉得能去电影院就是好事儿，开心地跟着出门。不到3里路，走起来也快，天还没黑透，昏黄的路灯已经亮了。我紧跟着蹦蹦跳跳的天天，看着他灯光下的笑脸。路过超市时，巨幅促销海报写着“周年庆”。“六七年前我们搬来这超市就有了吧？”我问叶子。“去年装修过，可能当时换了老板。”叶子猜测着。世事变迁，不只是在史书里，多少开业时轰轰隆隆的，没几年就闹得人去楼空，然后，新人来，重新装修。

电影院里并没有特别适合孩子看的电影，或者说，没有叶子喜欢看的——她属于喜欢带着孩子陪她看《洛丽塔》而不是《喜羊羊》的那种母亲。没能看成电影，天天有点儿失落，但在我们许诺近期给他找部好电影看的前提下，倒是也没发脾气。回来的路上，去超市转了一圈儿，但什么也没买，因为促销活动要两天后才开始。卖水果的大姐很热情，告诉我们到时可以来买便宜货。“可以来买个西瓜，才两块二一斤。”叶子盘算着。天天也没坚持买东西，他就是跟着看看，或许，对孩子来说，能够跟爸爸妈妈一起出去走走看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了吧。当然，如果能一起去买冰淇淋，他会更开心。往回走时，快到小区里，我把天天抱了起来。有擦肩而过的路人，自来熟地说：“多大的孩子了，还抱着。”我没搭理他，他不知道，天天白天上了轮滑课和体能课了，嗯，他貌似也不觉得他有必要先知道再去指责别人。

我没再去健身房，而是在家给天天洗衣裳。吃过叶子切的西瓜，一家人都睡得很香。“早上你吃你的就行，不用管我们，我们要多睡会儿。”睡前叶子这么嘱咐。我就着岳母炸好的花生米，吃了碗白粥，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叶子和天天，推门出去。最近在单位忙着拍企业宣传片，请了家不错的广告公司，雇了几个老外。具体拍摄和协调我基本不搀和，让下属去做了，她在细节把控上比我要强，也爱做。“中午你请他们吃个饭。我还有事儿，不陪了。”跟她说了一声，我就溜达回家。虽然回家吃午饭，满打满算，也就在家里待个二十分钟，但是，哪怕能多跟那娘俩待五分分钟，我也愿意回的。大大和娘的事儿，确实把我吓坏了，现在对家人，我真正懂得“珍惜”，就像被野狗包围的孩子，小心护着自己手头的那个肉包子。好吧，中午小区停水，叶子没烧饭，她跟天天出去吃，而我热了碗早上剩下的粥吃了，没饱，又跑去路口买了俩肉包子吃。

下午，跟同事一起从公司打车去坐高铁，华东华中大区的销售会议安排在歙县。新开的杭黄高铁很方便，上海到黄山也不过是两个多小时，而去千岛湖还不到两小时。想着那年跟叶子一起去千岛湖看月亮的浪漫，我寻思着这个夏天要不要带上天天一块再去一次，三个人应该两千块也就够了。正想着呢，手机响了，我被拉进了高中同学微信群。看着群里那三十多个熟悉的人名，脑海里是一片模糊的面孔，两眼就有点发酸，毕业二十年了。自从当年Chinaren同学录关闭后，跟很多人都没有联系了。虽然，我其实也不见得想联系他们，但不想联系和断了联系终于是两码事儿。就像去菜市场，绝大多数菜都不会买，但我无法想象只有我买那两样菜的菜市场。进去微信群，打招呼，应者寥寥，有点小失落，却也还好，这么些年，我心里又何尝有他们了？唯有一个同学很热情，他微信给我，说要还我钱。嗯，他一说，我还真就想起来了，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好像是两千吧。“甭还了，那点钱，不够我们如今吃一顿的。”我如是说，他也就不再坚持。

群里面多数人保持沉默，唯有两三个同学在讨论彼此的事业，一个说起目前在操作中科院院士的某个项目，资金一个亿，要去南京落地。另一个说，我可以帮你在南京找人拿地。我写道：“刚进群就看到你们聊上亿的项目，心里有点失落，然后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人品了，我就这么见不得同学好吗？”发出去，一是激起千层浪，群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很多潜水的忿忿发言。当然，更多的是复制黏贴。然后，是开始叙旧，开始发现在的照片，自己的，老婆孩子的。再然后，是胖了瘦了的评价。又一次沉默后，那两位接着谈项目，又出来几位谈楼盘开发，夹杂着几个人吐槽房价。看了一会儿，倦了，躺着高铁宽敞的二等座上，看窗外淡如水墨的远山。广播说，下一站是桐庐站了，却就想起了那句：“富阳到桐庐，百许里。”这篇文章，当年好像就是跟群里这帮人一起学的。如今，百许里路坐高铁不过是十来分钟的事儿，车票十几块钱。

火车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信号时好时坏。叶子发来了一个小视频，里面的天天满头大汗，在推箱子。“小心点，注意胳膊用力，别伤着手腕。”我提醒道。但，叶子没说，想想也是，她哪儿用得着我废话。又过了一个小时，叶子发来了新的照片，餐桌上摆着两份牛排，天天正用叉子叉着吃。孩子大了，不是小三了，快大三了……


河蚌赌徒 2019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