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人物系列]哑巴曾奇
2021-12-23抒情散文张谋
曾奇是个哑巴,哑巴用我们那话就叫瓜娃,从小到大我们都这样叫着,渐渐的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似乎瓜娃就是他的名字。曾奇和我年纪相仿,但遭遇不同,他天生就是个哑巴,这一不幸的事实让那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显得更加暗天无日。曾奇他父亲是上门女……
曾奇是个哑巴,哑巴用我们那话就叫瓜娃,从小到大我们都这样叫着,渐渐的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似乎瓜娃就是他的名字。曾奇和我年纪相仿,但遭遇不同,他天生就是个哑巴,这一不幸的事实让那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显得更加暗天无日。曾奇他父亲是上门女婿,在村子自然抬不起头,我只知道他父亲好像还是个工人,在一座山里的小工厂上班,他很少回家,一年到头就屈指可数的几次,一般都在厂里。在我的记忆里,他父亲长得黑廋,老高老高的,背地里村里人都叫他爸金丝猴,或者大雁塔。曾奇是个哑巴,所以他没有读过书,他和人交流时嘴里叽里哇啦的叫着,做着各种手式。别人不可能听懂,但他的手式打久了,看着手式别人还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与曾奇的第一次相遇是个晚上,村子里又死人了,按照本地风俗操办完丧事后,要在村里公映一场电影,以告慰逝者在天之灵。电影是露天电影,拉起白色的布幕,投射机开始放胶卷的那种,黑白的。这个时候,全村的,附近村落的大人,小孩都提着板凳赶到拉起的幕前抢着好位置看电影,那个时候能够看上电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们一群小屁孩不喜欢坐凳子上老老实实的,都喜欢跑来跑去瞎闹。电影开始了,我们没有找到好位置,个头又小,看不到,于是我们找到了一户人家的墙角下,那里靠着墙根放着一个碌碡,麦子碾完后,碌碡就静静的躺在角落里不被人注意了。 我和几个小伙伴争先恐后的跳上碌碡,站在上面就能看到电影了。但碌碡是圆的,位置也不大,我们几个站上面显得拥挤,也站不稳,我们就一会我拉你下来,我上去看看,过一会又你拉我下来,反反复复,本来是我和几个小伙伴的游戏,但另外一个孩子也参与了,这个孩子就是曾奇,他可能觉得我们这样很好玩,他想和我们一起玩,或者他是想站在上面看电影,反正他的加入让我和其它小伙伴不满,但曾奇看上去比我们高大,我们不敢轻意招惹他,但我们合力,不让曾奇站上去,曾奇有些生气,他指着我们一伙叫嚣着,我们更加嘲笑他是个哑巴,做着手势取笑他不会说话,曾奇的听力是好的,他可能被我们激怒了,冲到我们脚下,用力去搬那个碌碡,我们不曾想他有那么大的力气,碌碡在他的用力下滚了出来,可想而知,站在上面不设防的我们几个,一起跌落下来,于是一阵鬼哭狼嚎,我的头撞在墙角的砖上,痛的我哇哇大叫。几个孩子这边一闹,引来了大人们的注意,各自的家长都闻讯赶来了,曾奇的母亲也来了,小伙伴们都抹着眼泪告状,曾奇的母亲一边用手使劲拍打着曾奇并责骂着,一边向其它孩子的家长赔着不是。曾奇吓得两手抱头,哇哇的叫着往一边躲。曾奇就这样走进了我的视线。
曾奇的家里除了他母亲,还有一个很小的妹妹,除此外就是父亲,但父亲常年累月不着家,他母亲基本上就是个寡妇。因为曾奇是哑巴,我和其它小伙伴一般都不和他玩,他有时也跑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站着,看着我们玩各种游戏,比如打玻璃球弹子,拍画片,曾奇有时也会加入我们,因为我们想占他便宜。我有几次不经意意看到曾奇的母亲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曾奇和我们一起玩,他有时是担心,有时是欣慰,有时也叹气。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曾奇的母亲在看什么,现在我似乎明白了。我和小伙伴们也常做一些恶作剧,扮演坏人的不二人选当然是曾奇,要是他不在,我们会想方设法找他过来。一般都玩捉人,曾奇是坏人,我们都是好人,曾奇不停的跑,我们不停的追,直到追到并捉住为止,这个游戏在我小时候是玩的最多的。田间地头,小河边上,到处的疯跑,有时追一天都追不上,气得我们要死,曾奇很能跑,我们很难追到他,我们也斗心计,在曾奇跑到的路前面先去设伏,但曾奇似乎猜得到,他总会绕过去,他是哑巴不错,但他的智力正常。在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捉到曾奇后,我们会惩罚曾奇,变着法的惩罚。有时强迫他吃难吃的草,如果是冬季,就往脖子里塞冰块。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夏季,我们在河边捉到了曾奇,我们刚好要下水游泳,就把曾奇的衣服也脱光了,拉进水里让曾奇淹水,曾奇不会游水,进了水就会被淹喝水。不仅如此,我们还把河边上长的一种藤状植物,我叫不上名字,但这种植物的蔓很长,有数米,而且上面带着细小的毛刺,我们把蔓缠绕在曾奇身上,又把曾奇拉下水,等淹水了又拉上岸,这次我们确实玩的过分了些,等曾奇上了岸,我们才看到曾奇身上红红的都是杠,一条一条的,通身上下蔓绕过的部位都是。好在我们知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但看起来挺吓人的。这一次,我从心底觉得我们太对不起曾奇了。要是他不是个哑巴,我们还敢这样欺负他吗?他要是和我们一样,我们也肯定会是最好的伙伴。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的不公,所以我个人从来不信命。
还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村子里来了个换西红柿的老大爷,用自行车载了两筐子,自行车后座两边各搭一筐,庄稼人没钱买,一般都用自家产的米啊,麦子啊换取,这是村子,乃至这块土地上的一种交易方式。老大爷就一个人,给村里人打秤时,要背过身看秤,我们小孩子则习惯于偷西红柿,站在筐子边上,老大爷一个不留神,就抓一个在手里,塞进袖筒里,然后就走开了。特别是人多的时候,老大爷更是无法提防,我记得我们几个最多的时候偷了一大面盆,那一次,我站在筐子边上,已经偷了一个在袖筒里了,但我想再多偷一个,我成功得手了,但没有想到,有人从后面上来抓住我的手,并大声嚷嚷起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奇,老大爷听到曾奇的叫喊,转过来看到我,我脸很红,随即把我偷到手的两个西红柿在曾奇的帮助下放回了筐里,老大爷也没吱声,可能这种情况太普遍了。我愤愤的看着曾奇,很想上去揍他一顿,开始时我打不过曾奇,但他长时间被我们欺负,他怕了,所以我能打过他。曾奇看到我目露凶光,知道不妙,退着退着就躲开了。再说了周围有一圈子人,我得先忍着,在事发后不远处,我们几个把曾奇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这事被曾奇的母亲知道了,她闻讯赶来,指责着我们打她的儿子,但我们也不服气的说,谁让他多事,揭发我们,是他先招惹我们的。曾奇的母亲责备着我们,责备着曾奇,责备着自己,最后竟然哭了,打着曾奇,曾奇则哄着母亲不要哭。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长大了,懂事了,不再欺负曾奇了,我读初中了,要骑着自行车上学,那个暑假我在麦场上学骑自行车,我学会了。曾奇也把自家的自行车推出来学,他也学会了。他不笨,他只是说不出话而己。曾奇曾经用他家的自行车载着我去过镇上。我也曾无数次的看到曾奇骑着自行车在村庄旁的公路上飞驰。但曾奇像谜一般的消失了,在一个午后,曾奇骑着自行车像往常一样出门,沿着公路不是往上就是往下,两个方向,一南一北,他就这样连人带车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最后看到他的人说他骑着自行车在公路上。这么多年,曾奇的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但终究下落不明。这个从小被我们欺负到大的伙伴,他的命运是如此的艰险。有一说是曾奇被人骗到黑煤矿挖煤去了,到底如何,无人知晓。到现在,我依然能清楚的记得曾奇的样貌,我时常在想,他要不是个哑巴就好了。
[ 本帖最后由 张谋 于 2011-10-22 13:3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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