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终将吹来

　　风终将吹来
　　最近睡得不好，躺在床上，辗转返侧，只觉得世事纷耘，不觉都窜上心头来。于暗夜深处，仿佛陷身无边沼泽，越是想挣脱，越是往下陷。可惜心中没有个删除键，可以把这些烦恼清除，空净清明地睡去。这一刻的孤单与落寞竟是无药可医，闭上眼，满是片片段段的过往影像，茫然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该抓住哪一段才好。
　　总是要走过稚嫩的青春时光才会明白，世间太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曾经的豪情万丈以及山高水远的憧憬，终会被岁月山谷里刮来的风拂去。失去了这些貌似的理想支撑，内心的怯意袒露无遗。世事羽箭纷纷，支支射到痛处。到底是谁躲在目光顾及不到的暗影里，操纵命运的一切，得到或者失去，相遇或者别离？里尔克说，无论什么来到，你都要以广大的信任领受；如果它是从你的意志里，从任何一种内身的窘困里产生的，那么你要好好地负担着它，什么也不要憎恶。里尔克是我极喜爱的诗人，他的话让我印象深刻。我知道所有的难题都来自于自身，正所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但能够什么也不憎恶，心思坦然地接受一切，不论好的还是坏的，这是需要大智慧的。
　　窗外正是深秋的夜，寒凉渐浓，每一颗星都在清冷的夜色中寂然地眨着眼睛。北方深秋的夜，薄雾和阔大无朋的寂静浮在空气中，连不远处海上的汽笛声，也像是隔了迢遥的路途送到耳边来的。不知道这尘世如鸽笼般的房间里，有多少人正如我一般，闭着眼，与一大团纷乱的情绪抗衡。年岁渐长，各种各样的杂念便如同雨后的野草般疯长起来，惦记父母日渐衰老，担心孩子学习的成绩不好，疑心自己的努力得不到肯定……这一点也不由人，愁肠百结，哪个结都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怎样解开这些束缚，还自己一点轻松的呼吸。
　　时光漫无边际，找不到来路，看不到归处。我们不过是那片恰巧被秋风吹落的一片片叶子，在茫无际涯的时空中旋舞，风停在哪里，就把脚步停留在哪里。一个人踽踽独行，形单影只，总试图以爱为薪，燃起温情借以取暖。却没有想过，所谓爱情，不过是一个人的信仰，为了爱的义无反顾，都有着飞蛾扑火般的盲目。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每个人爱着的都是为自己内心的影像，至于那个站在对面的人，到底有几分是你的想望，就要看运气何如了。说到底，世界原本苍然，我们每个人都在俗世的风中挣扎着，努力寻求自己的方向。亲密只是幻象，各自漂泊，各自依归，灵魂的孤独无可闪避，这才是藏在表象下冷冰冰的真实。原来冷暖只能自知呀，任谁都无法为你承担。即使是心心念念的爱人，又能分担什么，比如疾病，比如失眠，比如载浮载沉的隐痛，这些身体内部潜藏的痛或者病，要怎么说出来才能脉胳分明纤毫毕现？语言又能传递什么？能说出的，都是皮毛，痛隐在骨子里，拨不出擦不掉，隐隐作痛的才是最难捱的煎熬。
　　到底是个痴孩子，以为竭尽全力把自己打造成一只蚌就好，可以用硬的壳武装自己。于是每日里在众人面前言笑晏晏，认定快乐可以成为坚实壁垒，轻而易举拒绝所有烦恼忧伤地打扰。谁料想它们一起在暗夜里发难，群起而攻之。当你赤手空拳，准备把自己交给睡眠时，才是最脆弱的时刻，面对它们的侵扰，只剩了徒劳地挣扎。自欺欺人的把戏，在艳阳下进行时才不会心虚，一到夜里，外套脱去面具卸掉，那些柔软便赤裸裸地呈现出来，被乱七八糟的思绪攻击——我们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如果我们只是偶然来到世间，又会在另一个偶然的时间消失，那么这两点中间像线段一般简短的人生之途，到底应该追求什么，才不会到头来只剩下虚无。心思丝丝缕缕就像是文火慢攻，再硬的壳也经不住撺掇，终究难免露出里头柔软的肉来。壳张开了，就难以再次阖拢，于是痛便痛了，伤也伤了，却是连颗泪都掉不出来的。
　　本来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些变化呢，即使想破了头也难以理出个头绪来。就像额上的细纹，悄无声息地爬上来，等到你突然惊觉它们的存在时，是再也难以触摸到旧时容颜了。与时间的比赛，我们都是注定的失败者，从啼哭着来到这世间开始，一生悲欢就此开场。忧伤是生命的底色，苦是潜藏在骨子里的真味，快乐不过是点染在这灰色调子上的一点暖，裹住苦味的薄薄一层糖衣。我们就像憋脚的导演，总是绞尽脑汁为自己的剧情安排华丽布景，装作看不到那喧腾热烈的色彩下面，躲着的千疮百孔的伤。
　　曾经以为自己的快乐是一眼不会枯竭的泉水，它汩汩流淌着，不仅浸润自己，也会让身边的每个人都快乐。没想到，它有一天竟会沦落成一个幌子，借以遮掩内心的怯懦与慌张。周围的朋友们都说我是个乐天的人，但越是成长，心里越是明了，像我这样看似有用不完的热情的人，也许能为别人疗伤，却独独无法自救。对人到底是有着冷眼旁观的清醒，对己，恐怕多的就是当局者迷的困惑了。万劫不复，原来都是自己为自己打造的牢笼。
　　秋天是一个容易让人伤感的季节。风终将吹来，秋凉无处可逃。一片片红的黄的叶子在纷纷扬扬飘落——声势浩大的退场，会让人不由自主想到接下来的落寞空场。“今年这时节落叶纷纷，回头四顾泥泞的道上又新添了几场霏雨。”我躺在床上，与失眠抗衡着。默念白天看过的诗句，暗暗咀嚼着字里行间那空寂的秋意。夜又沉下去一些，睡意却还是不肯来。
　　2000字
　　 [ 本帖最后由 清风拂面 于 2011-11-14 20:4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