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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土坯房里有我家(修改稿)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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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肯定是想老屋了。最近,几次梦到了母亲,梦到了老屋生活的一些情景。

    周末,我特意回了一趟生我养我的老屋。映入眼帘的院内院外,满地枯枝落叶,蒿草丛生;屋檐失修坍塌,檐下杂物堆放,地上淤泥干裂,一片萧条。

    眼前这样的境况与我20年前记忆中的老屋实在是相去甚远。那“咕咕”觅食的鸡呢?那“哼哼”在槽前争吃的猪呢?那檐下小桌上母亲做针线活的布篮家什呢……

    院里的梨树兀自矗立着,几片枯叶在冬日的枝头孤独地向我张望着,似乎在诺诺地问我:“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①

    关于老屋最早的记忆,只有东西两座厦房。西厦不大,巴掌大的三间房里住着父母、姐姐、幼小的我和四哥;东厦两间茅草房养着牛,堆放着农具杂物,牛屋浓烈的尿骚味充盈着并不严实的小院。老屋太小了,哥哥们晚上只能在另一个院房里和爷爷挤住在一起。

    东厦房是土坯房。要过年时,内墙壁就用白土做成泥浆细细涮一次;平梁上棚着荆笆,将房子隔成了两层,粮囤和杂七杂八的家什放在上面;荆笆下面,用芦苇结成辅棚,泛黄的报纸或者白纸,很好地遮住了屋顶落下的灰尘。房子虽小,但村里人都说收拾得好咧者哩(有序整洁的意思)。

    土坯房的旮旯里过一段就会有新的老鼠洞出现。夜里,老鼠在荆笆棚上、床下窜来跳去,悉悉索索吃东西,“吱吱”地叫着打闹。小时候,老鼠那双贼亮的眼睛和那令人厌恶的灰色皮毛、长长的尾巴总会晃动在我的眼前。我们寻找东西时,不定在哪个旮旯里,就撞见了一堆堆大大小小伴着黑黑老鼠屎的破棉烂壳杂物碎屑。

    那时,雨水也似乎特别多,有时候连着下十天半月也不停。老屋外面大下,屋内小下。父母慌乱地去接漏雨,盖粮囤,挪衣柜,地上摆满了盆盆罐罐。没有接住的雨水,滴漏在地面上砸出大大小小的水坑,洇湿了一大片。幼小的我蹦跳着进进出出,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泥坑里。暴风雨的夜晚,还常常会有雨水顺着老鼠洞汩汩漫到屋内,有时候连下脚的一块清爽地都难以寻见。

    上房的位置是一块高台空地,平台东边是柴垛,小山一样;零星积攒起来的盖房木料靠在残破的土坯院墙上;夏季,土坯墙上爬满了枝繁叶茂的瓜蒌,小壁虎蹿跳在枝叶间,偷窥着“哇哇呀呀”在场地上打闹嘻戏的我和六弟。院墙低破,常有黄鼠狼深夜造次,轻易就叼走了鸡窝里母亲指望着能多下些蛋,换些油盐酱醋钱的母鸡。

    记忆里,父亲一辈子体弱多病,家里家外都是母亲在支撑着。孩子们多,干活人少,能填饱肚子都很困难。土地承包到户没几年,母亲4年里翻修了东西两座厦房。日子有多难,当时小小的我体会不到,但母亲时常长吁短叹的情态,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男娃们多,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房子固定给谁做婚房。3个哥哥先后结婚在东西厦里。他们新婚不几年,便都相继搬出,将房子让给了后面要结婚成家的弟弟们。

    秋日,院里梨树上金灿灿的笨黄梨熟了。我迫不及待一口啃下去,洁白的果肉上留下了红红的牙龈血迹。果肉粗粗的,硬硬的,很容易让人吃饱,酸甜的味道悠悠地绵延至今。

                ②

    我家高大亮堂、山墙一石到顶的上房,是在1986年的冬天,终于落成的。现在看来,这座上房也不过五六步深浅,十来步长短,但从筹备到建成,至少用了5年的时间!

    盖房,最重要的莫过于筹备所用的石头、土坯和木料了。

    上个世纪80年代初,粮食刚刚能接上茬,白面馍馍要省着吃,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盖房的各种料材全靠人力一点点集齐。

    为了能够盖上一座石头山墙的上房,每逢村下的小河涨水,懂事的哥哥们都会去翻石头,抡起铁锤,将有着平整面的河石,敲打成可以垒墙的条块,再用双肩一块块背回去。皮肉磨破了一层又一层,线手套磨烂了一双又一双。年纪轻轻的他们,双手早早就布满了厚茧。

    盖房的各种木料,樑、檁、椽等,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有好几百根。母亲集点闲钱就买一根,哥哥们有点空闲就到山上找一根。记得在邻村买了一挂大梁,一大早问来七八个精壮汉子,先是顺着河床路用架子车拉上一段,然后再绑上绳,插上杠子,抬上一段。遇到上下坡,窄狭路段,有一个人脚下一滑,整个力量会突然倾向某个肩头,趔趄中很容易就伤到了筋骨。走走歇歇,一整天下来,个个累的话都懒得说了。

    所用砖瓦没钱买,就采土、制坯、装窑,自家进行烧制。这是技术活,要请来有经验的匠人。土要干净,泥要匀醒,坯子要风干适当,装窑要齐整,点火烧制要火候得当,一点都不能马虎。从采土到成品出窑,没有机械,全是人力手工。正午,窑场里黑明发亮的脊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脖子上的毛巾隔一阵就能拧出混浊的水来。

    那个年代,一家盖房,八方亲邻出力支援,你帮我,我帮你,不用报酬工钱,靠的是积攒的人情和人缘。“明儿去给我砍根椽吧!”,“明儿拉石头哩,给我帮天忙吧!”话一出口,一般人家都是二话不说,准会尽心尽力地去做。出了校门的哥哥们,没少被人问去,来支这个差事。当然,他们知道只有这样,自家盖上房时才好有人来帮忙。

    记得砌墙封顶那些天,运料的,上料的,担水的,和泥的,来帮忙的几十号人,房上地下一起忙碌。妈妈和七姑子八大姨、邻家婶婶们,起大灶,烧大火,熬豆汤,蒸白馍,轧饸络,炖烩菜,一派繁忙。

    “这真是要脱层皮啊!那时,孩子们小,个个累得真叫人心疼!”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母亲都会发出如此的感慨,唯独自己没有叫过累。

                 ③

    结了婚的3个哥哥盖房虽出了大力,但都没有住进新房。他们觉得能娶上媳妇,已是不易了,父亲身体不好,四弟五弟还上着学,新房理应留给弟弟们。他们都另想办法借住在别处,大哥一家4口就蜗居在四爷的牛屋里。哥哥们的厚道,让我每每想起,都百感交集!

    老屋的日子再难,母亲宁肯自己吃苦受累,也从没有耽误过我们的学习。学费是由一个鸡蛋、一捧花生、一把山药、一头猪慢慢积攒换来的。我们姊妹虽多,但好歹都完成了学业。

    姊妹7个带着老屋特有的温度和朴实的品质,先后走出老屋,另起炉灶的大哥一家借居在四爷家的牛屋里几年后,另择宅基地,盖起了一砖到顶的3间出檐大瓦房;二哥举家迁到了焦作温县,靠灵活的头脑住进了别墅般的院房;最实在的三哥几经反复也在县城郊外买了一处小院;四哥走得最远,把家安在了美丽的青岛,所住小区毗邻金沙滩风景名胜区,海景随时可看;我在县城参加工作后,从单身宿舍、二居室,到现在住进了四室两厅两卫的商品套房。

    母亲守着老屋,照顾着多病的父亲,老屋冷清了下来。平时,家住县城的我总能收到来自老屋的黄澄澄的小米、玉米糁、花生、豆馅馍、石磨豆腐和新鲜的农家菜,来自老屋的牵挂绵绵悠长。

    逢年过节,才是老屋最热闹的时候。姊妹们拖儿带女都回来了。母亲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变着法子让我们吃。一碗手擀面、一盆锅底拱、一盘香饺子,全是妈妈的味道。走的时候我们每人都是大包小包,母亲恨不能将老屋的东西都给我们装了去。“在外不要惦记家里,有啥事我会给你们说的。不管在哪,都要注意安全啊!”母亲的这些话时时都会萦绕在耳边。

    1997年,上房落成10年。我们从老屋接走了母亲。母亲在哪哪里就是家。一把锁将老屋岁月锁在了记忆的深处。

    老屋在斑驳岁月里,沐风栉雨,芳华落尽。母亲老了,老屋也老了;母亲走了,老屋亦凋敝不堪。

    我好怕哪天老屋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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