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逝
2021-12-23抒情散文摇曳风铃
记得那个中午,我还穿着短袖。一些客户从不远或很远处跑来,咨询和产品有关的事。我有点汗流浃背,忙碌在一片事务的处理中,我能感觉到短衫的背部已浸没在一堆汗里,还有腋窝那里布质的颜色也加重了。我抬头,看斜在头顶的风扇正疯狂地旋转,可是它没能阻碍夏……
记得那个中午,我还穿着短袖。一些客户从不远或很远处跑来,咨询和产品有关的事。我有点汗流浃背,忙碌在一片事务的处理中,我能感觉到短衫的背部已浸没在一堆汗里,还有腋窝那里布质的颜色也加重了。我抬头,看斜在头顶的风扇正疯狂地旋转,可是它没能阻碍夏季的燥热在办公室热烈地燃烧。我在天地之间受着重重的挤压,我说自己快被燃尽了。
可是午饭过后,就有一阵雷声在空中绝望地叫响,由近及远,由远及近。接着天空失色,四周的墙壁暗淡下来,我被框在一片黑洞里,甚至看不清同事们的五官。外面的空气也被铅一般的沉重包裹着,透出诡异的神情。容不得脑子正在过滤的疑惑,雨降落了,串起的水珠掷地有声,带着混沌杂质的水顺着浅显的地沟哗哗地流动。 这是刚立秋不久的事,这场看似突然的雨我以为会很快留步,继尔恢复艳阳的天气,但它却没有了断的迹象,一直稀稀落落地没有停息,房间立刻被寒气贯彻。从那个晚上,我就换上了秋装,夏季的短衫在水里搅动后晾在衣架上,我想它的使命可能还会在我身上继续。然而,我后来频繁的更衣时,那件落满尘埃的夏季短衫却没有再次莅临我的身上。至此,夏天,在我的更衣间彻底退场。
日子变瘦了,白天与夜晚对接的时间在缩短。那才是八月下旬。往年这个时段炎热的况味总会延长甚至加重,甚至还会无端地面对秋老虎狰狞地拷问。每每这样的时候,我常常愤怒,而愤怒直接的结果就是导致我对夏天无比的憎恶,我总是怀念和渴望秋天一步步含羞的到来,彼时,我与它对视的目光都十分的温柔和怜爱。在我的渴望里,它会一直带着我抵达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比如到山上看层林如何尽染,比如到农田看秋果如何收获。可是那场雨阻止了我对更新后秋天期许的好奇以及因此而付出的所有努力。我呆在日夜的门槛里,想像秋天如何在我的眼前一点点被寒风冷冻或一点点从季节的窗口逃掉,就像看着一直潜伏着的黑夜,不经意间窜出来取代了白昼。
衣服和日子一样层层叠加,太阳的脸却一直隐藏着,偶尔露出轻挑的目光就急急地躲开,把阴霾的地盘再度扩大,这使我很悲哀。气象上说,雨还会持续,这是近五十年少有的气象情况,北方局部已出现雪花天气。我所喜爱的秋天从那个气势磅礴的雨天开始,就大刀阔斧地向冬天紧密地靠拢了。
我所居住的楼下停滞了往日的欢欣,少了年老者拖着长腔的相互问候,小贩们的叫卖似也停顿了,仿佛一切都被雨淋湿了,变得没有生气,没有力量,只有各种颜色的伞在我的眼底下缓慢移动。 这种境况十分明显地助长了我的失落和伤感,也似乎正要应对我此时的心情,紧接着一个噩耗顺着无线信号传入:一位熟识的人病逝了,此刻正躺在太平间里接受生前亲朋好友的缅怀。电话里反复地问:你知道这个人吧?就是那个……我当然知道。他是我们报纸锲而不舍的撰稿者。在打印稿与电子文档争宠于案头时,他的字总是一笔一划誊抄的整整齐齐,归整在方格纸上,干净而端庄。他投来的稿,多数不用修正,字数也好清点。所以遇到来稿饥荒,我首先就会向他约稿。他有求必应,然后带着一脸谦虚和虔诚的微笑,在界定的时间里交付在我的手里。这使我对他格外敬重,有学习或外出的机会,率先也会考虑他,能让他从沉重而繁忙的工作里有歇息和休整的空间。平时路上遇到,我会主动招呼他,他看起来神采奕奕,略带羞涩的表情隐藏在明媚的笑容里。他就是这样,年轻干练率性。可是,他却突然病了,病得无以回转,像身陷绝望的沼泽,最终没能趟出这个冬季里的秋天,他的生命锁在被雨一直浸泡的季节了。这个冷酷的信息,加重了我对季节滑向寒冬的深度感知——秋天我尚未阅读完整就提前合上了附加的页码。 我的身体开始倾斜,衍生出一派忧伤的情愫,似乎看到无数鲜活生命在垂危时刻,挣扎出的呐喊。是的,对于任何一个肉体的衰竭或灵魂的陨落,通常我们除了替他们悲伤,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疲惫地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从此不会重新呈现,找不到任何还原的办法。常常觉得我站在很拥挤的火车里,脸的周围窜出不同温度的气息和味道,我在人群里,对峙着窗户。我看到外面拉着弧线的电杆或一些绿色的植物从远处赶来扑打着窗户,又向后闪去,或者又一律地整齐地倒向列车的一侧。它们企图抓住列车并与它同行的愿望不会实现,它们只是这段路上一闪而过的风景。就像是人,来到世上拚命地和命运较量,可是谁能够永远在这场较量中占上风。一切物体被前行的列车甩向身后,当一个个风景掠过眼目的惊扰,我们才发现时间竟然会消失的这么快,像光的速度,如同这个从记忆中跳出便长驻在深秋里的人。其实我更愿意想像他躺在远山的枫林里,身上铺满了安详的红叶。
我没有去看他,我不忍心让他最终僵硬冷漠的形象取代和涂抹掉平素随意绽放在我眼里的微笑,那个姿态我要常久的保存下来,在我偶尔想起他的时候,总是春光明媚的表情,使我确信,他一直活着,活在激光排照的栏目里,活在文章末尾的署名里。
这个秋天很短暂,像一个生灵闭目的瞬间,微弱的气息无法拯救一枚树叶的坠毁。
我对着窗口,用手指在玻璃的雾气里画着圆圈,并把它们一个个首尾相连。我听到墙壁间发出丝丝的声响,气体在暖气管道里吱吱地回应,突然想起,这是雪来之前,例行通暖前的最后一次试压。
声响停止时,房间亮了起来,那些被我串起的圆圈,在哈气的云层里逃逸了。外面有很弱的光线照在我一侧的脸上。我转过头,看到太阳正艰难在拱出厚厚的云层。
2011-11-6
[ 本帖最后由 摇曳风铃 于 2011-11-8 16: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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