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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公园以及湖的气息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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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园以及湖的气息

1.
      恰逢盛大的节日,公园的进口种莳着花草,花朵黄的黄,红的红,团团簇簇拥在一块,煞是喜人。相邻摆放的还有一蓬蓬残荷,叶片腐黄,它们的时节将要过去。
      长长的堤岸以下,林间小径铺着细碎的光,行人拨开挡住去路的树枝,上头时不时蹿出几只惊鸟。如果你和我一样,通过长廊、曲桥,慢慢悠悠地顺着蜿蜒的石路抵达湖心亭,你会看到四面开阔的湖景,东面高地的假山,西面远处是大理石铺就的广场,环绕的湖水映照着天光云影,万物在这里都无所遁形。
       我喜欢在湖边的青草地呈大字躺下,硬草尖蹭着背,像是在轻柔地挠着痒痒。我在等待一阵风的眷顾。风在这个季节异常温柔,吹得湖边墨绿的水草摇摆不定,我希望它引领我进入漫无目的的遐想。在这种状态里,我能灵魂出窍般感知到空中流动的气机在细微地运转,小到一草一石,大到天地整片,来自久远年代的遗留气息与我贯通。
       这片公园原来是古城墙的遗址,始建于南宋孝宗乾道五年。矗立在草地的黑石板坚守最后的岗位,雕刻其上的字迹已然模糊难辨。我推想,在南宋之后的历朝历代,旧城墙曾坚守住无数次战役,破损处经过无数次的修缮和扩建。他是如此的雄伟挺拔,人们都以为他越来越坚不可摧,直到他被推倒的那一天。时至今日,古城墙一砖一瓦都未曾留下。

2.

       公园的堤岸之上,跑者步履不停。很少有人在公园停留,车辆携着呼呼的声躁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了。晨间的高楼披着白色面纱,你不知道该称之为雾,或是霾。公园笼罩在蒙蒙一片里,湖面烟波浩渺,倒有种仙气缭绕的意境。
       公园的位置介于城市与郊区、世俗与自然之间,它深陷在城市内环的地底,爬满虎藤的壁石和苍天的树冠组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外界所有的众生喧哗。
       我没有隐士的闹中取静本领,清修福地终南山路途又过于遥远,只好取近这处静谧的公园。在喧嚣的音浪和电子游戏以外,在宿醉的酒醒之后,我常乐此不疲地前来栖息。我尤喜这种一天之内,由极闹到极静的落差感,就像浓缩地活完一个人所有的高潮低谷。
       在这里,时间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流逝,近乎于静止,湖边沿岸小径上的垂钓者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们分散地位列湖的沿岸,一坐就是整个下午。间或有鱼上钩,鱼扑通一声从水面抛起,落入其中一位垂钓者的小水桶,他仍然淡定从容,八风不动,似乎心境和湖面一样波澜不惊。
       垂钓是和大自然角力的过程。我以为我足够敏锐和果决,但是尚缺耐心。跟随钓者前来的其他年轻人同样如此,浮漂在水面静止,心性早早沉不住气,忍不住发问,到底还要多久?鱼怎么还没上钩。年老的钓者示意他稍安勿躁,也不多言。对于这个疑问,可能永远没有确切的回答。
       垂钓的整个过程得屏气凝神,划下方寸之地,心境入禅,像极了蒲团上坐定诵经的和尚。起源于古代的垂钓,公认其中蕴含深邃的智慧。发展到后世,目的失了单纯,世人为高尚名节而下钩,为功名利禄而收线,真真假假的渔翁钓叟在鱼竿背后真假莫辨。
       沿袭到如今,又是另外一番境地。流连公园的钓者多是孤独的老人,他们大多别无去处,委身于这片不受打扰的小天地,没有多余的图谋所求,只是努力在时光的洗练中做到不动声色,以此消磨余生罢了。
      钓者们一整个下午都在重复着扔出浮漂,提竿收线的动作。临走前他们将桶内的鱼陆续放生。垂钓与鱼无关,唯垂钓耳。鱼因贪嘴落入陷阱,却得以大难不死,唯有在公园,鱼和人淡去古老的狩猎关系。不知他们是否达成某种默契,来日上钩的是否会是昨日初唔的鱼。

3.

       进发到公园最深处,树叶变得极茂密,填补脚下所有的空白罅隙,一股沉沉的暮气扑鼻而来。我眼望四周,到处都是游荡的苍老灵魂,他们脸上层次分明的皱纹,像湖边杉树上密密匝匝裂开的细密纹路。
       瞧见我这张年轻的脸,老人们有些讶异。我仿佛莽撞地闯进某个鲜见外人的禁地。随后我才领悟,可能是我鲜艳的衣着打扮,以及无时无刻散发出的喧嚣气息,扰乱了公园间气息的交换流转。我停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观望他们走马飞象,内心充满矛盾和焦灼,一方面我希望永葆青春,另一方面却也暗自构想恰当的时机,使我尘埃落定后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的视野所及处,一位戴着檐帽的老爷爷倚着泡桐树踢腿、拉伸腰腹,他的头发发白,脸膛却泛着红润。台阶上练习走路的是位老太太,家人小心地搀扶她做康复训练。她从推车上缓慢地站起,几公分几公分地挪动,颤颤巍巍地踏上一个又一个台阶。这幅情景,就像林中枯朽的树桩一日竟顽强地吐露出新芽。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湖边那位头发稀疏、体格健硕的先生,我不确定该把他归类到中年人还是老年人。很多个下午,他冷着脸不和任何人说话,腰杆直挺挺地坐在沿岸的小石柱上,子弹不断地从他手中Y型的弹射装置迸发入湖。湖面偶尔有鱼高高跃起,又沉入深湖。很明显,他的目标不是鱼,他只瞄准那面湖,深不见底的湖。绷紧皮筋,双手拉到极致,迅速弹开,再填充子弹。反复如此,如同不停推着石头上山下山的西西弗斯。可人终究不是永动机般的西西弗斯,他的手臂会酸软,力量终将枯竭。在之后的某一天,当他像往常一样蓄力拉伸,弹簧却不再听从使唤时,衰老再也无处隐藏。
       白昼慢慢过渡到暗夜,光线被一一蚕食殆尽。出园的道路尽头,永远有位橘黄色马甲佝偻着腰作业。她的脸上无悲无喜,永远缓慢地轻巧地扫着地。那把扫帚格外细密修长,没有遗漏任何一张长的短的细的扁的叶片和纸屑。落叶不断被聚拢,垒成小山丘,等候集中送往中转站。摩擦声沙沙作响。树叶还在萧萧落下。更多的一切,不易察觉地,也被秋风扫落叶般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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