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
2021-12-23叙事散文夏冰
季节的变化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情。近几天不像上周那样阴雨霏霏,不过风天的增加,使得天气转冷。走在大街上,人们缩头缩脖的样子,让人感到,季节的步伐是一点也不含糊,越来越接近那萧杀严寒的时候了。其实,自然的季节与人生的季节,有某些规律是一致的。冷也……
季节的变化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情。近几天不像上周那样阴雨霏霏,不过风天的增加,使得天气转冷。走在大街上,人们缩头缩脖的样子,让人感到,季节的步伐是一点也不含糊,越来越接近那萧杀严寒的时候了。
其实,自然的季节与人生的季节,有某些规律是一致的。冷也好,暖也好,都是事物的恒定状态。都需要我们以一份平常心待之。我常常想起生命季节里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它们,或者让我感到冷,或者,让我感到暖。我知道,无论冷暖,都是上天所赐。我都该心存感激。
之一:冷(7岁记忆)
小时候,我疯狂地痴迷上了玩三角。相信与我同龄的朋友们都记得那种用烟盒折叠成的三角形状的玩具。它们,伴随我们度过了多么美好的童年时代。大家一般是各自拿了一叠,找空地一个一个的相互搧。谁把谁的搧过了个儿,谁就赢了,被搧的三角就归谁。那时候我视三角如命。没有谁教给我,自己从心里就喜欢上了这些颜色不一、品牌各异的宝贝。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的生活条件不允许我们拥有更多更精美的玩具。我不仅自己变着法儿收集,连父亲出门儿、开会的时候,我都要让他给我带稀罕的三角回来。看着它们,心里蜜一样的甜。我记得自己最初,是舍不得拿它们跟同伴们玩的。我担心它们被磨损了,弄脏污了,总是喜欢自个儿拿在手里摆弄着玩。
但是厄运来了。那是1971年冬天,我在某村小学读一年级。有一天,班主任周老师一走进教室就跟我们说,近来校园环境区卫生很差,原因之一就是男生玩三角造成的。所以请男生把自个儿的三角都交出来。
我想,反正自己又不跟男生玩三角,没有影响环境卫生,所以不用交出去。可是事实证明了我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坐在我后面的一个男生忽然站起来指着我说:“老师,他兜里有三角没交!”其时,周老师已经收缴了满满一簸箕三角,却发现了我这个“漏网之鱼”,她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只见她凤眼一张,柳眉一竖,勒令我把三角掏出来放在课桌上。我再三辩解着,请求着,但是怒不可遏的老师根本不容我分辩或者是“狡辩”,她大喝一声:“赶紧掏出来!”那声色俱厉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只好忐忑着开始掏,趁便耍了个小心眼儿——只把上衣口袋里的掏了出来。没想到后面那男生的嘴特别长:“他裤兜里还有呢。”我如雷轰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好把手伸进裤兜里,一点一点的往外掏。我是多么不情愿。我又是多么没奈何!我先是感到了麻木,接着感到了仓皇,然后是羞耻,以及不甘。我几乎是哆嗦着将身上的三角全部掏了出来。我怀着一腔愤怒,一把一把地将它们堆在了面前的课桌上。是那么大的一堆。我看见那些熟悉的亲切的面孔了——三门峡啦、金丝猴啦、大前门啦、恒大啦、绿叶啦——都吃惊地瞪着我,好像在问:这是怎么啦?你不要我们了吗?看着它们,我心里乱糟糟的。我眼巴巴看着周老师端着簸箕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一股脑儿的把三角全堆积在簸箕上,然后转身走到了教室一进门的角落———那里有一只火炉,炉火正旺。刹那间,满满的一簸箕三角葬身炉膛。炉火立刻发出胜利的呼啸。炉火熊熊,我冷彻肺腑。我的心,硬生生地扯了一下,很疼。这是一种延伸至心灵深处的疼。这种痛感,经历了岁月的风吹日晒雨淋霜打,一直没有停歇。
当年,我8岁。我惊异于自己顽强的记忆力了。时光霍霍,40年过去了,老师的神气活现,那些三角在炉火里的呼啸,都还在那里,一点没变。
之二:暖(9岁记忆)
还记得那个时候,齐老师明亮的眼睛。当时我们是站在伙房外面。刚吃完午饭,我缠着向父亲要两毛钱,说是要买蜡笔,图画课上用。是老师要求的,还是我看到小朋友们有,也闹着要,详细缘由已经记不清了。父亲很明显没有痛快答应我的要求。我很明显满肚子不满意。我们父子俩站在那里发生了争执。我的班主任齐老师恰巧也站在跟前,她一个劲儿地劝说着父亲,很明显是支持我的。但是父亲是执拗的。他说到后来,干脆不跟我们多话,径自点燃了一根烟,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一旁的老师们扯起闲话来。我急得快要哭了,他毫不为之所动。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要固执己见,我一点不明白。就是到现在也不明白。大人们的心思是无法捉摸的。我觉得不仅仅是一毛钱两毛钱的事情。当时应该是父亲心里有事。大人们心里有事,是见不得小孩子打搅的。但是我不能肯定。
我们身后是郁郁葱葱的葡萄架。葡萄架上的葡萄即将熟了,一串一串灯笼似的。我想,要是我有了蜡笔,一定能把这些生气勃勃的葡萄画下来。绿的绿,紫的紫,一个一个漂漂亮亮的。我美滋滋地想着,抽冷子瞅一眼父亲,就又委屈地垂头丧气了。
这时候齐老师说话了,跟在课堂上向我们说话一样,柔柔和和的:“给你两毛钱,赶紧去买吧,要不就上课了。”我看见,齐老师那好看的丹凤眼,越发美丽了。
我接过那两毛钱,说声谢谢老师,又扭脸看看父亲,父亲背过身去了。我吐吐舌头,向供销社跑去。
之三:冷(10岁记忆)
1974年,跟姥姥上学的时候,经历了一件事。那天中午放学时,全校学生照例排着单行队伍走出校门。没走多远,我前面的一位同学跑起来,我以为他前头的同学拐弯回家了,中间有了空缺,他是要跟上去,便也跟着跑。我后边也有人跟着啪啦啪啦地跑。没想到,刚跑两步,就有人喊:“那几个,站住!”于是,我们一共六七个人,被值日的老师带回了学校伙房。其时上灶老师们正在吃饭。几个老师端着饭碗,在我们面前走过来走过去,一边歪着脑袋打量着我们,一边哧溜哧溜往嘴里拨拉着那香气扑鼻的面条。这真是一种残忍的刑罚。我的肚子里咕噜噜直叫。我努力扭头不看老师们,不看那热气腾腾的面条,可是办不到。那面条的味道不管不顾往我鼻子里钻,弄得我直咽口水。那个带回我们来的老师,一边跟老师们说笑,一边用筷头子指点着我们说:“看看这些灰猴,老是不听话,老要乱队。”又冲我们直着嗓子吼,“再乱队不啦?乱队就不用吃饭!”老师们听着,哈哈大笑。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直到老师们纷纷吃完饭了,这位老师才抹一把嘴巴,剔着牙花子,慢悠悠地问我们:“你们几个给我听着,还敢乱队不?”我们饿得头晕脑胀,谁还敢说个“敢”字,一个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迭连声说不敢了,不敢了。他才清一声嗓子道:“下午早点到校,把西墙下面那堆砖整理齐楚了。我要检查的。谁要是做不到的话,就试试看!”
回到家里,早有同学向家长通风报信。只好在委屈中接受了姥姥的怪怨和叹息,闷闷不乐吃了饭,赶紧跑到学校。西墙边,只有一个同学站着。我看他,他看我。我俩先整理起砖块来。一直到上课铃激烈地响起,也再没一个同学过来。当然,那位老师也没来检查。
我没想到,由老师布置的任务,也可以这样“完成”。这是我最初遭遇到被骗,那种心灰意冷的滋味,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从那以后,我开始留心什么事情必须做,什么事情可做不可做了。“吃一堑,长一智。”或许人都是这样“锻炼成长”的吧。
之四:暖(16岁记忆)
临下课,赵老师递给我一本书。那是一本儿童小说选。具体书名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其中有一篇刘厚明的《绿色钱包》。在看见这本书之前,我对刘厚明及其作品毫无所知。当读完这本书,就觉得心里有一种新鲜的东西在翻腾。它们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偷偷冒出头来,打量着我。这种情形一直维持了很长时间。书里那些生活气息很浓的故事情节,让我觉得它们离自己很近。并不是像那些名著一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事实上,我对赵老师要借给我一本书看毫无准备。我没跟他说起过,他也没跟我打过招呼。那天即将要下课的时候,赵老师已经布置完作业。他缓步走下讲台,来到我面前。当时我是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隔着一位同学,赵老师对我说:“这本书你看看吧。我想会对你有用的。”然后就把书从上衣兜里掏出来,递给我。赵老师一双温和的眼睛,在近视镜片后面注视着我。我接过书,向赵老师点点头。我发现,周围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和老师。
打开书,我看到书的扉页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看到你郁郁寡欢的样子,知道你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从最近的作文中,可知你有不错的写作基础。希望这本书能给你帮助,给你快乐。
那是1979年,我进入高一不久。十六、七岁的我尚不能明了老师的用心,但是通过这件事,我却知道了,这是一位善于走进学生内心的老师。他不擅长言语,却能够春风化雨般,把温暖传递给他的学生。过了些日子,我看完书还给赵老师时,赵老师问:“喜欢吗?”我说喜欢。赵老师就说:“喜欢就送给你吧。”听老师这么说,我开心极了。可惜在后来的年月里,我不知把这本书遗落到了哪里。尽管如此,每当想起它来,总有一股浓浓的暖意涌上心头。
2011.10.29晚
[ 本帖最后由 夏冰 于 2011-10-29 21:46 编辑 ] 情感, 往事, 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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