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玉兰花和狗

人生几何：玉兰花和狗

混迹一个散文论坛快一年了，越发明白什么是众口难调。审美这东西，确实是挺私人的。过去我以为，总应该有一些共性吧，比如相同的底线；现在，随着读的越多越多，我发现连找底线都快找不到了。原来我觉得，怎样算好文章很难说，但一篇很多错别字的文章，肯定不算好；现在嘛，我知道，好坏这东西是相对的，有些文章一个错别字没有，但就是不如另外一篇有错别字的文章耐读。谁都知道写文章是有话好好说，可怎样算好好说，看法不尽相同。喜欢写实的瞧不上写心情文字的：屁大点事儿，你硬是写出拉稀的朦胧；喜欢描写的特烦语言简明的，明明该是好大一坨，你拉出个头就给生生夹断了。有趣的是，即便如此，仍然有一些文章，能够得到不少人的认同，虽然大家欣赏的角度大相径庭。当然，这是小概率事件，小到我怀疑，那让大家殊途同归的不是什么共性，而是，巧合和误会。

周六上午，我在家陪天天学习，叶子外出去给他考察新的培训班。小家伙学跆拳道快一年了，越来越跟不上进度，而且离家有点远，叶子想给他换一个兴趣班。刚好春申路那边有一个培训班扎堆的商场，推出了春季优惠活动，她觉得不容错过。在我家，这些事儿都是叶子操心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发现她的决定错了的时候，坚决不埋怨。在她出门后，我就带着天天学英语，复习了过去的两个单元，又新学了Rectangle和Triangle两个单词。数学100以内的加减法做了一页，12道题，他错了一道，看错了加减号；偏旁部首描红本描了五个部首，每个描了一行，不算很认真，将就着能看。结束了这些，我就带他下楼玩，在小广场那里，他跟着三个玩枪的大孩子屁股后面跑得欢。看得出他很羡慕，但他并没有开口请求别人让自己玩，而是傲娇地说：“我家里也有枪。”这不算说谎，虽然我们没有能发射子弹的枪，但是确实有一把一扣扳机，就闪烁着彩灯“哒哒”叫的玩具枪。

叶子中午没回来吃饭，她微信说：“我2点钟在轮滑那儿等你们，轮滑课后，我和妈妈带天天去上体验课，你回去烧晚饭。”体能体验课是她考察出来的结果，她还报了古筝和美术。其中，古筝是她和天天一起学。我知道叶子喜欢古筝，刚结婚那会儿，她就买了，照着网上的素材颇是学了一阵子。后来，有了天天，忙不过来了，自然也就放弃，那古筝至今竖在副卧墙角，上面裹着红布套。当时对她突发奇想学古筝这事儿，我内心是纠结的，一方面觉得她神经病，马上有孩子了哪儿有这闲工夫，并进一步坐实了她在我心目中不是过日子材料的形象；一方面又觉得她难得有个爱好，该支持。好在，最终是后面这个想法占了上风，这也不奇怪，我其实惹不起她。如今她再提起学古筝这事儿，我却是举双手赞成的，过去几年，她过得不容易，学个乐器散散心，挺好。于是，我一边陪天天啃着糖醋排骨，一边很肯定地跟她说：“该学，你好好学，然后教天天。”

天天在那节轮滑课上表现得相当出色，一家人都很开心，叶子奖励他吃了鸡翅。我独自回家，本来只是准备晚饭，临走时，叶子说：“天气这么好，你回去把车洗一洗。”于是，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拎着绿色水桶、脸盆和毛巾，一点点擦着那辆买了七年的帝豪。我擦得很用心，前后用了两桶水，直到擦到光可鉴人。毛巾是天天以前洗脸用的旧毛巾，擦完车后自然是脏得不行，我就顺手把它扔到阳台水池那里了。晚上岳母回来看到了，立马批评道：“你怎么用这个毛巾？这个毛巾我有用。”我回道：“没找到别的旧毛巾，就拿过来用了。”她说：“那么多毛巾，怎么没有毛巾？”我问她：“在哪儿呢？”她指了个地方说：“那些小毛巾不都可以用？”我看了一眼，没看到，但大概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那些毛巾很小，其实不适合擦车，但我脾气也上来了：“既然毛巾那么多，我用一个旧毛巾就用一个了，多大事儿，你干嘛啊。”她接着又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这是我们日常的相处方式，当然谈不上好，但其实也没那么坏。第二天早上，叶子一大早开车去青浦办事儿，家里就又剩了我们祖孙仨。“妈，我去超市买点儿虾，天天最近老吃肉了，还有，我再给他买点莴笋吃。”天天吃早饭的时候，我这么说。“你莴笋买超市外面的，那边路上有老太太在卖菜，超市里的莴笋老。”岳母提醒我说。我答应着，然后果然在超市门前的路边看到了卖莴笋的。“这莴笋多少钱？”我问。“两块五一斤。”那个头发花白的阿姨笑着说。那莴笋有点小，我拿了两根，问她：“这些多少？”她扫了一眼回道：“算一斤吧，你给两块五。”我对重量没啥数，但直觉该超过一斤的，平时在超市里买这么两根，可不止这价，于是开心的买下。莴笋这边得来的好心情，很快在买虾时候耗尽了。“你有日子没来了，现在基围虾贵了呢，要六十块一斤。”卖虾的大姐认识我。“那也得吃啊。”我笑道：“来一斤吧。”天天喜欢吃油爆虾，最爱吃的是叶子做的，不过，外婆和我做的，他也能接受。

吃午饭时，我给他碗里夹了两大筷子莴笋，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当我又给他夹西红柿的时候，他不高兴了：“啊，为什么要吃西红柿啊？”我哄他说：“天天是大孩子了，要吃五颜六色的彩虹饭，营养才均衡啊。你吃了红色的，晚上就能梦到红色的小鸟。”他开心了：“会梦到小飞侠乐迪。”说完，大口吃了下去。不过，当我又想多给他夹一块的时候，他果断拒绝了。也是，他又不傻。吃过饭，他拉着我玩游戏，让我扮演怪物，他呢，扮演炸弹。我的怪物刚举起手往前走，他就挥舞着拳头冲过来，直接杵在我肚子上了。“砰”，他大吼一声：“我是炸弹。”小东西力气还不小，打得我都有点疼了，幸好我肚子上肥肉多。我把他拉过来，抱着坐到沙发上，看着他的眼睛说：“打人不许这么用劲儿，很疼的。”他估计是看我很严肃，心情有点忐忑了，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又摸摸他的头说：“跟小朋友玩不能这么用力，跟爸爸可以。”他才又放轻松了。

下午的轮滑课，自然是我和岳母陪他去。在去那边的车上，天天看着我说：“爸爸，我们轮滑后去健身房。”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在放光，14日去健身房，这是他两个星期前跟我的约定，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去健身房，还特意用红笔标注在日历上。“可以，但现在不能游泳，要等夏天才可以。”我跟他说，其实是不想帮他带游泳圈，太麻烦。这次轮到岳母先回家烧晚饭，我带天天去健身房。下午三点，那边人不多，我把器械重量设在十公斤，天天竟然也能拉得动。跑步机他是第一次上，还有点害怕，最后我把速度调到1，开心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小跑的模样。浴室里没有开空调，我先帮着他洗完，给他吹干，换上衣服，才给自己洗。等我洗完了，他开心地过来拉着我说：“爸爸，我们去汗蒸。”汗蒸房就在更衣室角落里，门上贴着醒目的提示：“请穿衣入内。”只是，很多人不讲究，就那么光着屁股进去。因为觉得不干净，我已经很少去，但不想扫天天的兴致，于是给他脱得只剩秋衣秋裤，带他进去蒸了七八分钟。看他鼻尖冒汗，就带他出来了。

叶子晚上快九点才回来，换刚结婚那会儿，这么晚回来我会不高兴，如今，能回来就好。晚上睡觉的时候，闭上眼睛，白天的一些事儿就又出现在了眼前。先是天天陪我在小区里转悠的时候，他告诉我说：“爸爸，玉兰花谢了，长叶子了。”然后，是早上去买莴笋的时候，看到一个白头发老大爷，倒背着手，牵着一条棕色的小狗。那狗的毛发油光水滑，很漂亮。


河蚌赌徒 2019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