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天等您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57 编辑 <br /><br />
那时，我们一起在春天。家里很暖，阳光打进来，暖炕上，您在纳鞋底，绳子拉长了，再拉短。我在一旁，盯着那线条飞来飞去，一边听您的夸奖：“三子心灵，看一看就能学会。”美滋滋地笑了又笑，一边听您讲“狐子”的故事，虽然小小的心里也翻腾了惊悸，却乐着听您的超级惊险。或者干脆，就听您从鼻腔里发出的拖长了声调的“哼哼”声，凄惨到一定的时候，您眼里含泪，泪珠滴滴滚落。那时不懂，您眼里下落的泪珠里饱含的悲伤，只默默地看着听着，或者什么也不做，感受您眼里投来的温存。
那时，我们一起在春天。院子里，杏花缤纷盛开，蜜蜂嗡嗡嬉闹。花下，是您修整的菜畦，吐着芽的青菜如万头攒动。整个院子，被您装饰成花园、果园。您就在院子里，听听鸟叫，嗅嗅花香，兴致再来时，拿起锄头刨刨草，润润田。
您养的花儿，摆满了窗台，各色各样的花儿竞相开放。一早起来，您就挨个儿看个遍，哪盆花儿的哪条枝上最近要爆出花苞，您都最先知道，然后就盯着看着，一点一滴的变化都收在眼里，喜在心上，直到完全开放，开放成满心的欢喜，然后喊来同样爱花的邻居，像游园一样参观。当细碎的枣花，粉红的杏花与桃花还有窗台上的花团，映红了张张笑脸时，那便是您最开心的时候。
那时，我们一起在春天。街道是折尺形的，拐几个弯后，向着南边敞开了一个开阔地，一口古老的辘轳井靠着路边滋养着左邻右舍。井旁，一排白杨树发芽了，长叶了，长长的枝条勾肩搭背，像撑开的巨伞。洒下的浓荫铺满了树下人们特意摆放的条石。这是半天然半人为的座椅，是您跟婶子大娘们集聚的开心地。总是要在手里拿着活儿，总是要有做不完的活儿，说不完的话儿。就这样边干边聊，聊东家的鸡群，聊西家的猪崽，聊过清晨的风起，聊过午后的雨落。辘轳井边的故事，踩着岁月的鼓点，叮当出韵味，落进人们的心底，泛起欢波。而您，是故事的主角，荡着春风摇响风铃。
那时，我们一起在春天。村后，山梁，原野上满是青草，还有舒枝展臂的青杨绿柳，那夹杂在葱茏里的荠菜，那绽放在榆叶间的榆钱花，是您向大自然征讨的野味，是您怎么也忘不了的期待。眼瞅着长成了，开大了。于是，那条起伏的小路，就有了提着篮篮，挎着篓篓的您，每一次采集，都能转换成饭桌上的清香。就这样，拉长了对您的思念，一拨又一拨，浪浪袭过记忆的天窗。
抑或是，我当年的调皮吧，时时让您操碎了心。几个伙伴满山梁疯玩，折一枝杨条，卷个圈戴在头上，遮风凉，摆帅气。扭几个柳笛，一起吹出不成韵 的音调，却足可以把四处找我们的您引来。于是几番呵斥，几句嗔怪，成了我们拖拖舌头，扮个鬼脸就可以挡箭的温馨。牵了您的手，乖乖回家，家里，有您炒好了的咸糊豆在等着。
而今，又到春天。草又绿，花又红，树又葱茏。而我，满眼里的寻找成空，满心里的期待枉然。那土埂边的垂柳下，您捆着柴，很大的一捆，蹲下了弯腰了费力了才能背起。那村口的照壁旁，路还在向远处延伸，只是没有了等我们回家的您。那山梁的石头上，还有您坐过的余温，那通向田埂的小路上，还有您踩过的足迹。那块田地里，秧苗又绿，只是不见了您劳作的身影。很多的念想都还在，重复着四季的轮回，那年那月，那风景，都会在春里萌动。
好想，来一场透雨，从头淋到脚底。雨丝雨线，扯天扯地，雨样的帘链接遥远，雨样的泪纷纷扬扬，漫过心海，飞溅成撵不走的思念，然后，把泡沫打开，对着涟漪扩散成喊您的波纹——回来，回来！因为，我在春天等您！
　　　　　　　　　　　　　　　　　　２０１６.４.１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