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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当真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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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接孩子提前了十分钟,因为开学第一天的中午我迟了,害得班主任还打电话来。我站在学校门口四处看,家长已经密密匝匝站满了。我伸头看看里面,那里曾是我的校园,不过几十年,我的孩子也在里面了。


乌云在天空飞快地移动,我心说下雨就完了,雨就下下来了。众人一起发声喊,噼噼啪啪撑伞。格子的,绣花的,广告商送的,新的,旧的,卡通的,粉红的,等等,不一而足连绵无边。看不清人,又闷热,我低头看下面。一双双脚,有穿拖鞋的,穿凉鞋的,穿休闲鞋的,穿高跟鞋的,等等。有一双脚很漂亮,趾甲平滑干净又剪得齐整,脚面瘦,血管清晰可见,脚跟圆,没有皱纹和发白的脚皮,雨点子打上她纤细白嫩的小腿,一粒粒挂着不往下淌,几小片黑色的污泥粘在她脚弓那里,使人很想为之抹去。


雨渐渐大,众人说话更大声起来。我站在高高的檐柱下避,脑门还是被雨砸,我抬头,眼睁睁看到雨一颗接一颗朝面门坠,那个效果,像看三D电影,我摇晃着躲着玩,只躲开几颗。旁边一位大妈见了,好心邀我共伞,我晓得她误会,说谢谢谢谢,不用了,一会还是会淋湿的。


雨突然又停,但无人收伞。我想,老天真是开恩,这时停了再好不过。肚子里这句话刚说完,雨又没头没脑下。家长们这次并不叫,倒是好多人轻轻笑起来。


我和儿子湿淋淋的回到家,赶紧洗澡。事后辩解,其实就算带了伞,不也是一样的要洗澡换衣服吗?但是儿子不满意,他认为他的爸爸好粗心。


2


接了孩子,直接带他去买菜。菜市场里,味道大,又浑,他捂鼻子跟着我,看上去很不情愿。见到大白萝卜,他指指说要吃,我问摊主这个季节的萝卜口感如何,他讲没有经经绊绊,加肉汆汤好。


到家将萝卜洗净,两端切了刨皮,快刀杀,到一半,正好口渴耐不得,便拈一片爽口,三五秒钟,口腔深处便有微辣像刚刚冒头的胡子般隐隐地扎人。我掐了一小截到儿子跟前,喂他一片吃,他不肯,满眼狐疑。我一半作势,一片一片复一片,格外吃得嘎嘣嘎嘣给他看,大约给他看出了薯片的意思来,他便要了一片,捏在指间,见萝卜片圆薄洁净,剖面花纹清新,他嘴巴终于咬了一小口。脸上的神情,却是边吃边预备要吐出来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想他多吃,只想教他知道萝卜本来的味道。我回案板前,理一理,又快刀杀丝,正杀的入港,儿子咧嘴跑来,他将咬了几口的萝卜片伸给我,说辣。


萝卜汤,物尽其用清简俭省,不费食材不费时。丝入沸水,换小火慢炖,伺其熟软,加少许酱油、香油,搅匀,大火烧开即关火,加盐加鸡精,最后撒葱花一小撮就好。这道汤原先是妻子的奶奶在我家帮忙时做的,我初时不喜,以为无营养,滋味又单薄。但后来却慢慢爱喝,也爱做。这个做法,还可以用来做瓠子汤,也是一样明明白白的鲜美。有时间,加肉也好,不加也不紧要。


中午我给儿子盛了一大碗,凉了一点唤他来。他一筷子下去便停不住,临了,他拍拍肚子说喝饱了,米饭吃不下。


3


昨夜十一点回家,儿子还没有睡,听见动静,他悄悄跑出房间,带我去看新买的柿子。我爱吃柿子他知道,他指指,意思让我吃。我一向不吃零食,儿子每每有好吃的偏爱往我嘴里塞,我不耐的懊恼和耐心的解释,他都不要听,只要我吃。柿子性寒,夜深吃不大好,但看儿子那么殷殷地期待,我不忍,加上柿子红得喜人,便一手一个握了去水龙头下冲冲,吃起来。儿子一旁看我吃,一会笑盈盈,一会走来走去,得意又遂意的样子。终于他看我吃得甜,自己也去拿了一个吃。我要帮他洗,他说不用,柿子不用洗的。我说还是冲一下吧,或者也有苍蝇爬了。儿子吃的时候,我已经吃完两个,看他小嘴凑在新剥开的软颤颤烂乎乎的柿肉上,也馋,便又去拿了一个吃。柿子好小,只有土鸡蛋大,可是那么甜糯,新鲜,吃完,凉水洗了手脸,身心都为之一震,觉得还是秋天好,能吃得上柿子。今晚看《入殓师》,泪流满面前,看到小林和社长两个在车里大嚼柿子干,又是口齿发紧,馋着盘算,过阵子一定也要弄点来吃。


2014-9-15


4


带儿子洗了澡又去书店,刚刚进门,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女生喊了我一下,我没反应过来,她有点羞涩地看着我问:你是谁谁谁的爸爸吗?她手轻轻捂着脸,两只眼睛对着我明亮亮地闪。我手指指儿子说,我不是谁谁谁的爸爸,我是他爸爸。她一下子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真像。我没话再讲,心说我已经老成那个样子了吗?儿子找到一本他在路上和我说的书,我要给他买他却不要,可能是担心买回去不看我会啰嗦吧,他自己拒绝的理由是这本书里没画子。我在书架角落翻出一本法国人写的关于自慰的书,前言很坦诚,说此书会使人不安。我翻看了一会,书里有不少欧洲名流大腕如龚古尔兄弟、席勒、巴尔扎克等等的画像插图,应该还会有他们对相关话题的论述,但我没仔细看。收银台围了一群小姑娘,她们低着声音唧唧喳喳说着中国漫画和日本漫画的区别,看样子一时半会不能散场。我带着儿子,实在不好意思拿着这样一本书去付钱,又不能老是等,就还是放回原处了。


2014-11-1夜


5


昨天中午去接儿子,教室里一如既往的乱。儿子坐最后一排,我看见他低着胖胖的脑袋写作业,写写又跑到另一组和一个男同学闹,儿子挤住他拱啊拱啊,男同学也配合地哦哦啊啊,好像被他欺负的很惨,儿子又把他衣服抓着站起来,拿手掌在他背后刷地一拍,男同学“啊”一声惨叫,瘫下去笑嘻嘻地装死。儿子得意扬扬,歇了手,又跑去座位写字。大概是中午的作业等着交吧,好多孩子都在写,有座位前围了一圈人拎着书包在等的,有抓抓头四处看看继续写的。座位也实在太挤了,一个坐中间的小女生写完了,站起来,转回身,踩上桌子,跳出去,蹬蹬蹬把作业交给小组长。过一会她同座位的男生也写好,站起来,转回身,他跪上桌子,一路从桌子上爬过去交给后面的小组长,交完了,又从桌子上爬回座位收拾书包,身手倒是很敏捷。我进到教室的最后面,找角落坐下,儿子一直没看见我。我看见他终于写好了作业,交给一个女同学,他在她旁边又闹了一会,这才红扑扑的小脸一抬头看到我。他看我一瞬间,我觉得这就是三十年前自己的教室,儿子是我,我是我自己的父亲。这时我听见身边一个小组长捧着一摞作业说,唉,我真给他们搞绝望了,作业没写完就交上来了呢。边上就有同学凑过去说我看看我看看。有的同学很礼貌,见了我问好,每次我都看着喊我的小孩子说,你也好。


2014-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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