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格里拉的渡口

　　 　　　　　　　　　　　　　　　　　在香格里拉的渡口 　　
　　　　　　　　　　　　　　　　　　　　　　　杨湛 　　
　　多年前的一个深秋，我因事从香格里拉县城赶回老家去，几经辗转，当客车到了金沙江边的一个纳西语叫斯列的渡口时，太阳已经落山了。野渡无人，只见一只孤零零的小船，拴在江边的一棵紫荆树上。岸上一间简陋的小屋，门朝外扣着，没有上锁，只是别了一截树枝。喊了几声无人答应。我想，正是秋收时节，船手也许回家农忙去了，天黑前总会回来吧，于是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等着。
　　江的对岸，就是我的故乡。
　　这时，夕阳的余辉把故乡村后云岭绵延的山脊镶上一道耀眼的金边，那从小就铭刻在我灵魂深处的温柔的山岭的曲线，唤起了我对故乡所有的眷恋。其实，离开故乡也就十几年，而且每年都要回来。但是，每次回家，都会感到故乡那永远难以忘怀的柔情，那是来自父母的牵挂，来自亲戚邻里的问候，来自童年伙伴的顾念，甚至来自故乡的一草一木。可现在，故乡和我仅仅一江之隔，可望而不可及。
　　夕辉慢慢地把天空的云彩渲染成绚丽的晚霞，秋清的大江碧蓝的流水也辉映成一条流金溢彩的锦缎。故乡的村庄里，家家户户都袅起一缕缕温馨的炊烟，江边柳林中的草地上的牧童也赶着牛马回家了，那稚嫩的吆喝声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收割后的田野安祥地躺在晚霞温柔的色彩里……
　　当眼前的一切在炊烟和暮色中慢慢模糊起来时，远处江滩上早已被我忽略了的涛声突然清晰起来。……我能等到船手么，我能在今夜回到日夜思念的家么？我不禁担心起来。
　　天很快就要黑了，船手依然没有来，如果船手今夜不来了呢？我想，我必须赶到村里，叫船手一定送我过江去。好在我知道船手所在的村庄离江边只有二三里路，当我在暮色中问清了路，敲门进了船手家时，天已经黑尽了。船手一家正在吃晚饭，在灶间里我说明了来意后，一个中年汉子热情地站起来说：
　　“肚子饿了吧，来来来，先和我们吃饭，吃了饭我们保证送你过江。”
　　我好不容易才谢绝了船手一家的好意，就坐在火塘边等他们。
　　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温馨而和睦的五口之家。年纪最大的是靠墙坐着的爷爷，雪白的头发胡子，似乎掉了牙，瘪着嘴，但那古铜色的脸庞看得出身板的硬朗，我依稀想起来他的模样，记得小时候坐过他的船，老人一生就是在金沙江边的渡口上度过的，有时候，我们在江边游泳，累了，就爬到他的船上休息。如今，划船的是他的儿子了吧？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应该是他的孙子了，穿着一件印有“二中”字样的红背心；最小的是一个梳了两条小辫，还系着红领巾的小姑娘；一位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不时站起来盛饭，添菜，这该是孩子们的母亲了。
　　很快，一家人就吃完了饭，爷爷站起来一挥手说：
　　“走，我帮你们打电筒，掌舵，看来今晚的月亮出得慢。”说着就去找了一支手电筒来。
　　我们离开了船手家，来到了渡口。只见夜色中的大江，倒映着点点星光，远处的的江滩上，传来如歌的涛声。对岸故乡的村庄里，只有几星灯火在闪烁。我们上了船，爷爷打着手电筒，中年汉子和儿子一个划桨，一个撑篙。我们的船先沿着江岸向上游划了一段，再向对岸划去。爷爷不时指挥着父子俩，不一会儿，船就靠了岸。中年汉子搭了一块船板到干岸上，下船前，我拿了十块钱给中年船手，他说：
　　“一块就够了。”
　　“那怎么行，这是在晚上，又只是我一个人。”我坚持要把钱给他。
　　“这是规矩。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多少人，我们一个人都只收一块。”中年汉子固执地说。
　　他们终于只收了我的一块钱。临下船，爷爷还亲切地说：
　　“快回去吧，不然父母又心焦了。”
　　等我下了船，船手收了船板，祖孙三人就划了船回去了。我终于踏上了故乡的土地。即使在夜里，我也能沿着从小就熟悉的阡陌小路，走回家去，甚至闭上眼睛……
　　回望刚刚过来的大江渡头，好心的祖孙三人，已经平安地到了对岸，正打了电筒，向那温馨的家走去。
　　在人生的旅途上，总会遇到一些渡口，虽然有时难以顺利过渡，但总会遇到一些好心人，帮你度过难关，使你平安到达彼岸。今夜，不就是这样么？当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一轮金色的圆月，正从东方的山凹里慢慢升起，把我的故乡照得那样明澈，那样清晰……
　　 [ 本帖最后由 zfx875206 于 2011-11-3 15:1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