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相容辣椒辣

　　　　
　　 又到腌制辣椒的深秋了，几次打理，西南味与江南味混杂，瓶瓶罐罐装了半冰箱。
　　 总忘不了童年的谜语：“红口袋、绿口袋，有人怕，有人爱。”说的就是辣椒。我是属于那种喜爱的人。自小在巴山蜀水的辣味里泡大，几乎到了无辣不餐的地步。辣可是个好东西，七荤八素的营养不说，单是减肥这个是而非的功效，就使追酷求靓的男女都摒弃了淑女守则，争先恐后地与辣椒亲密接触了。
　　 定居江南，这里人们虽然一年四季都吃辣，可吃的灯笼椒，肉厚芯肥，做菜时还要掏空内脏，只剩一个皮囊，切成青的红的丝状散乱，多是色彩调剂，色香双佳，看上去很美，却委屈了辣椒的本性，淡淡的青气加上淡淡的辣味，吃辣不过是叶公好龙。
　　 发现他们来真格的，已经自己当家过日子了。秋天将尽，大街小巷的红辣椒泛滥后，便如火如荼地燃烧在各家各户，洗净去蒂，皮鲜肉艳地刺激着味觉与视觉，使我这辣不怕的蜀人也目瞪口呆：这么多辣椒怎么吃？同事邻居反而问我为什么不磨水辣椒？第一次听说这词真纳闷，我可是吃油辣椒、泡辣椒、煎辣椒长大的，没菜下饭时，两个青辣椒剁得粉身碎骨，加点盐一拌也津津有味，到江南前，还真没吃过水辣椒。
　　 后来，见他们大盆装小桶提，到电磨处加工，带回一盆盆一桶桶红艳艳的糊涂，如桃花飘零碾作尘，美丽得迷人。心想，这这辣椒加水还有味道吗？邻居送我一小瓶，一勺浇到饭上，尝了一口，淡淡的辣、微微的甜、浓浓的香，顿时让我像饿了一天一夜似的，狼吞虎咽地扒完了一碗饭。余鲜满口时，差点悔过自新——要当淑女，过去怎么吃那样生猛的舂干椒？！
　　 “姜辣口，蒜辣心，辣椒辣得人不做声”，尤其在夏天，太阳有多辣，海椒有多辣，吃了海椒，不说话没事，有损形象才是大事：脸红得像天安门城墙，使人怀疑你做了亏心事；脾气像昏庸无道的皇帝，得罪人了还懵懂如幼儿；害人更害己，人体的进口与出口处都火辣辣的；伤身还伤心，五脏六肺像被火苗一燃一燃烧着痛，能不上火？辣椒就是火。
　　 水辣椒不同，水的柔情融化了火的暴烈，它们水火相容，相敬如宾，如此和谐美丽。由于是辣椒本身汁水，保持了它的本色与鲜香，再加制作时的大蒜瓣和芝麻抑或熟花生米，一起磨成糊状，用瓶装好，麻油封瓶口，随时食用。大约，因为是连汤带水地储存，所以叫水辣椒，简直如缠绵绯恻的爱情片：奶油男儿添加了几分火气而有了刚性；野蛮女友的傲气被水淡化，现出妩媚本性，任是无情也动人。
　　 据说，最鲜美的水辣椒是这样制造的：将活螃蟹洗净丢入辣椒糊中，残酷地使它们在水深火热中淹制一个月再扔了尸体，留下的水辣椒颜色暧昧而气味可疑，可是带有了海鲜味，用它浇拌什么菜都好吃。这样的水辣椒，如曹雪芹增删三次、脂砚斋洒泪点评的《红楼梦》，稀里糊涂搅成一团，却是人生百味、酸甜苦辣都有。
　　 既要好吃，就讲不得慈悲，反而领悟到江南美食中兼收并蓄的高妙——水火相容才是最完美的和谐。于是，在东江已经压抑了多年的嗜辣天性，被江南水辣椒温柔了火暴，虽感觉辣味不过瘾，但一见水辣椒，便难挡心底的骚动，如火柴难挡燃烧的诱惑。吃面条是少不了的，浇上一勺便有了滋味；青菜豆腐家常菜，淡而无味不下饭，只要放上一点水辣椒，碧绿的一碗大头青上添那么一小撮艳丽，如万绿丛中点点红，夹起一片片绿叶蘸着红色调料吃，其色也美，其味也鲜，一日三餐九碗饭，开胃健脾包平安，真是安逸得很。

　　 [ 本帖最后由 洛风 于 2011-11-8 10:2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