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访布拉格

                 在云端

高高的马车行驶在湖边，天地一片混沌；厚厚的积雪被昨夜的风踅出层层叠叠的沟壑，前方有雪橇划过的痕迹。暗灰色湖面结着冰，雪原牵着云的手绕着山尖儿无限伸展，无边无际覆盖着湖面。阳光照在山顶，射出冷嗖嗖的寒光，那是江湖儿女在天山论剑，武林高手们的刀光剑影划破长空的刺眼光芒。

站在云端眺望，旷野，天穹苍茫。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声鸟鸣，没有一片落叶，偶尔有一缕青烟吹过，旷野寂静，纯粹，洁白。雪埋住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是天堂吗？念念不得见的亲人们都住在这里吧。你们牵着小狗跟随打猎或者捕鱼的老人，到山坳里诗人家做客去了吧。燃红泥小火炉，喝绿蚁新醅酒，在这样的风雪里该是多么惬意的日子。天堂里没有疾病，没有烦恼，也没有喧嚣，时光如此静好。很想进去讨杯茶吃，看看你们如今的模样，又怕打扰你们的幸福安详。许多年之后，你们在天堂里无忧无虑，我在尘世间饱经风霜，纵使相逢应不识，徒增悲伤。

凝视舷窗外，天空是湛蓝湛蓝的，云是一朵一朵的，时而如悠闲的羊群，时而如盛开的白牡丹。思念站在云朵上随风飘来飘去，只想悄悄看看你们。门前冰湖，屋后雪山，如此琼楼玉宇里住着的都是如你们一样善良纯洁的灵魂。曾经以为，凡人的爱不外乎喜悦、温暖和食物，还有陪伴和一些唠叨，如此简单的爱总可以天长地久。可是，如今，万水千山寻你们，到地老天荒处却仍不得见。一念至此模糊了双眼，一丝疼痛滑过心间。雪原有多大，天空就有多远；天空有多远，雪原就有多大。天边云崖处，一枚背影若隐若现，那是李白。他没约元丹丘，独自一人寻幽。“苍崖渺难涉，白日忽欲晚”。兴致勃勃在云海中流连，但见溪壑深幽藏千年古雪，崖石断裂处有清泉潺潺。“未穷三四山，已历千万转。”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佛晓，这种欢快愉悦怎能独享，挥毫泼墨赋诗篇，云中锦书送丹丘。想来元丹丘也在山的那边抚掌大笑吧。

飞翔在九霄，云褪去天渐蓝，通透空灵而纯粹。天边云海交会处有一条彩练，浅蓝、浅紫、浅红，时隐时现，海市蜃楼般变幻。所有的生灵都进入冬眠，包括风。拉乌尔山脉遮挡了西伯利亚的严寒，湖面上的冰悄悄融化。从没见过这么纯粹圣洁的湖，一尘不染，我想，这便是尘外吧。世间的烦恼早已烟消云散，心随此时的湖水沉睡，宁静安详。透明的湖水下看到消融的冰凌，偶尔能看到锦鳞游泳闪闪发光。远处地平线上白雪皑皑，天空辽阔空旷，无边无际。

飞行到芬兰白海上空，天地的界限愈发清晰，雪白的大地和湖蓝的天幕静止如画，纯粹而安静。阳光斜照过来，天使的翅膀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明亮处雪在融化，像香软的冰淇淋丝滑柔软。蔚蓝的大海能看见云的倒影，看到海的女儿妙曼舞动的裙摆。清澈见底的湖水里依稀可见有褐色城堡，龙宫，还有热闹的街道车水马龙。

俯冲而下，如风筝般飘落。云海时而似雾时而似烟，遮住双眼。慢慢地，我看到山川、河流、森林、海洋和绿地正在向我张开怀抱。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十分，经停赫尔辛基机场，芬兰的阳光明媚灿烂。

继续飞行已是傍晚。天边挂满云霞，变幻莫测。红色的云海似燃烧的火炉，似喷薄的岩浆，红得耀眼热得烫人。一柄长剑被灼烧得通体透红横亘在遥远的天际，忽明忽暗。云海的远方是传说中的仙山，山脚下有一队骆驼禹禹前行。红彤彤的云倒映在湖里，明亮绚烂。红海绵延数百里，如燃烧的火炬熠熠生辉。

天越来越暗，湖面越来越宽越来越沉静。仙山的远方又涌出一层层霞光。湖面忽然出现一条小船，不时又幻化成一座小桥横在湖面，一缕缕霞光恰似渐行渐远的神仙们飘逸的长裙。

红海终于沉寂下来，如将要熄灭的篝火，发出最后一丝光亮，湮灭在无边的黑暗里，湖蓝色天幕卸下，眼前是黑天鹅绒般柔软的夜空。

当地时间晚七点，抵达捷克首都布拉格机场。逆着地球自转的方向，由东向西飞越蒙古国、俄罗斯、芬兰等国上空，穿越时空度过此生最长的白天，平安着陆。
布拉格机场微雨，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