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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身体的隐喻

2021-12-23叙事散文张谋
我从镜子中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熟悉而陌生,骨子里一点也没变,呆板,木讷,骨骼轮廓突显,青筋依稀可辩,这一直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自己,但眼前这副面容,雍肿,抽象,因岁月的流逝己过早的突显出苍老,让人无所适从。我一直都没有照镜子的习惯,这源于什……

  我从镜子中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熟悉而陌生,骨子里一点也没变,呆板,木讷,骨骼轮廓突显,青筋依稀可辩,这一直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自己,但眼前这副面容,雍肿,抽象,因岁月的流逝己过早的突显出苍老,让人无所适从。我一直都没有照镜子的习惯,这源于什么不得而知,或者说是缺乏自信,又或者说不想看到不满意的自己。这次照镜子是因为剪发时理发师把头发剪的太短了,短的让后面的几个洗头妹目瞪口呆的看,其实我知道她们看的不是我的新发型,而是我头上的那道疤痕。头发太短了,以致于疤遮不住了而外露。我照镜子时,用手摸着后脑勺处的疤,没感觉,只能从镜子中隐约看到那个位置头发稀少的没几根,索性我从头到脚的审视起了自己。
  从头说起,我能记事起,我就知道我头上有个小肉疙瘩,听姑姑对我说起的,姑姑在我小时候经常带我,她说我头上的这个小肉疙瘩叫瘤子,又或者叫猴子,我当时不清楚是什么,现在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个肉疙瘩,开始时黄豆般大小,后来随时年龄的增长它也跟着长到小指头弹弹那般大小。姑姑不知从哪里知道的,她说用指甲把它掐破,然后挤,就能挤小,直到挤平整。或者说掐破后,去田间抓一种叫做螳螂的绿色虫子,把螳螂的头按在伤口上,螳螂就张口吸食里面的汁,这样就会好了。我一直很奇怪的一件事就是姑姑掐破它,螳螂吸食里面的汁时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顶多就是出血时针刺的那么不痛不痒的几下有点知觉。从姑姑的嘴里,我知道我头上原本好像有两个,有一个被姑姑治来治去的给治没了。但后来这个就怎么也治不好。
  后来我上学了,长着这个疙瘩不好看,但把头发留长些就遮住看不到了,不过还是会被同学们发现并因此嘲笑我。我为此心里不快,觉得自卑。每次剪发时也都不好意思对理发师讲,导致多次被理发的推子推破而受伤,自尊心更是受到伤害。我多次向父母表示不满,父母也经常性的让我蹲低帮我看那个疙瘩。终于在一个冬季里,父母亲带着我去医院准备做手术去掉这个我身体上比其它人多出的部份,由此我想到,如果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耳朵,我长两个耳朵是不是也要割掉一只。由此我想到我曾经知道的一件事情,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庄里,所有的人都烧香拜佛,迷信神的力量,他们中有人生病了,他们不是带她出山寻找医生,而是排成队沿着山路把她送上山,让山神救她,这群人很虔诚,虔诚到愚昧,有一路过的读书人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上前劝阻,不料被群起而攻之,绑了起来并说读书人是神经病,把读书人赶了出来。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我的这个长在头上的肉疙瘩被医院确诊为瘤子,没有根,也就是良性的,不是恶性的。人就不用说了,这下连个人身体上长出的瘤子也要分出个良和恶来了。良性的好办,只要做个小手术切除就可以了,我第一次躺上手术台的病床,心里不安的厉害。切除的位置在偏后脑勺处,所以我得爬在手术台上,把头偏到一边,父亲母亲看着两个医生动的刀,她们不放心。当手术刀切下去以后,血流了出来,不是一滴一滴的流,而是像瀑布一般的漫了出来,我虽然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我被打了麻药,但我感觉得到热乎乎的血从我的头上漫过,从额头流下,从脸上,脖子落下,打在垫在身下的纸上“啪啪啪”的声响。母亲看到那么多血,晕血,随即转过了头,但还是忍不住要回头看我,她的面部似有疼痛感。父亲脸上肌肉抽搐,他看到了血腻的一幕,但他坚持过来鼓励我,握住我的手,问我疼不,感觉怎么样,我说,不疼,没事的,感觉不到什么。整个过程父亲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得到来自他手心的温暖和劲道。人有时就是这么的麻木,明明己经有一把刀进入自己的身体,但自己却没有一点点的感知。
  在整个过程中,我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的,我看着那些我自个身体里的鲜血流下,在我眼前下巴处堆积。切除完以后,开始上针缝合伤口,医生帮我擦了头部的血,针穿过我的皮肤,到达血液,然后线跟进,缝完一圈后,拉紧的时候,我头皮有些紧绷绷的感觉,我能听到线拉合伤口格吱吱的声响,我感觉不到疼痛,但我习惯性的咬牙,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极为刺耳,就像有人拿着铁皮在金属上划过时,牙会很不舒服。我的伤口是枣核状的,为了好缝合伤口,切割时就是这样切的,但伤口裂开度很大,缝了半天,拉合时线一而再,再而三的断,急的所有人团团转,后来换了个老医生来,才用双线缝合了伤口。手术做了一个钟左右,算是完了。但我的眼睛不舒服起来,原因是血流下来时,我睁着眼,血流进了眼睛里,致使我的眼睛睁不开。后来,又去洗了眼睛。在鲜血流下来的时候,我习惯睁开眼睛看清楚。
  接下来上了药,戴了顶帽子,换了几次药,伤口愈合好了,就拆线,那一段时间是冬季,也刚好要戴帽子,因此我得了顶我喜欢的鸭舌帽。在其它的冬季里,我没有戴过帽子,也很少有人有帽子戴。那个切除的位置在一段时间里,总觉得很单薄,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进脑子里去,或者说冷一点,那里就凉凉的。那个从我身体上切除的部份,被医院拿去保存了起来。
  再往下,在我的左眼眼角处有道疤,形状和大小如米粒般,那是早些年不知天高地厚,坐上拖拉机就在上面一阵乱拉乱动,一不小心开动了,拖拉机冲出去掉进水渠里把我扔下去在车头上撞的,当时幸好没有伤到眼睛,要不我现在只能是个独眼的人,两只眼睛想要感知一只眼睛的世界,只要闭上其中一只眼就可以了,但如果一只眼睛要感知两个眼睛的世界,那就难了。
  从头到脚,从家乡出来的第一年,我喜欢上一个娱乐项目就是溜旱冰,那些时日,只要是下了班,人肯定在溜冰场,我喜欢那种随心所欲的自由奔放,毫无约束,天地间任我鳌游。也许当时刚走上社会,离开了家庭和学校的管制,有点鸟儿出笼的快感。也许是年少轻狂,无知无畏,溜冰摔跤是常有的事,但我的脚不是摔的,而是经常性的刹,那种冰鞋刹住靠前面和地面的磨擦力,经常要用前面的脚指头点地,久而久之,用的最多的右脚最受力的大拇指的指甲扎进了肉里,有必要说一下,刚出来那阵子,生活很简单,很草率,没有剪指甲的习惯。侧边的指甲长进了肉里,或者说肉包进了指甲,总之,肉和指甲开始打架,走路疼的不行,还出血,这个时候我才想起剪掉指甲,但指甲和肉掺合在一起分不清楚,我曾经咬着牙剪掉了指甲边上一层肉,那血流的多,湿了一大堆纸巾。
  每天走路也都是跳着走的,每走一步,钻心的疼,皮鞋是当拖鞋穿的。在当时,我没有想过去医院看看脚,而是坚持上下班,丝毫没有当回事,尽管它己经严重影响了我的行动,但我只是咬着牙硬撑着。我总是觉着挺一挺就过去了。而且当时的环境很困难,容不得我有其它想法。幸之或者说不幸,我所在的部门解散了,我失去了这份半死不活的工作,在万不得己的情况下我选择了打包回家。回到家,父母看到我的脚成了那样,才带着我去了医院。从医生的口中我得知我的这个在医学上叫甲沟炎,要动个小小的手术把指甲剪掉,这是个不起眼却很坏的病,严重的时候只能节肢,听到节肢这个字眼我当时吓了一跳,仅仅是因为指甲刺进肉里就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其实指甲本来就是肉里长出来的,它又怎么会刺伤肉呢?
  手术很简单,不用进手术室,两个医生拿了剪子等工具,让我忍着疼,这次不用打麻药,因为时间很快,疼也就一下子。也许是长时间的疼痛让我麻木了,我根本上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指甲被几个小工具撬起,一把有弧度的非常锋利的剪刀一下子下去就剔除了,血同样流得很多,这让在场的几个带小孩看病的妇女咬牙堂舌,从她们面部的表情判断,他们觉得太疼了,但对我来说,似乎很轻松。其实,疼过了就不疼了,他人的眼光,冷暖自知。
  后来换过几次药,我的脚就完全好了,但再次出门后,有一次走路不小心,这也不能怪我,有人把香蕉皮扔在了马路中间,我踩在了上面,人没有摔到,就是大拇指的功劳。大拇指承受了所有倒下去的力。这一次,旧病复发,指甲又刺进了肉里,这次我的生活没有以前那么灰暗了,去医院,谁知医生只开了一些消炎的药,我以为要做个小手术啥的,要知道这可是大城市的大医院,我跑去找医生,说,是不是吃这些药就能好了,指甲就能退回去了,医生知道了我的意思,说他开的只是消炎药,让我找个月牙状的指甲刀自个剪,要是下不了手,就找人帮忙,我听到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走人。这些年我和这个指甲较上劲了,它上来,我就剪,每次剪了能好两三个月,以为好了没什么事了,但过一段时间又会刺进肉里,就这样,反反复复多年,至今我还在坚持。其实,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它似乎在善意的提醒我认清脚下的路,别走错了,此外就是坚持。
  在我左手的中指二指节位置有一道疤痕,那是少时在田间地头割麦割的,伸出手掌,我总能从手掌里看见成片的麦田,因此我不会忘记我的身份,我是农民的儿子,与土地有着割舍不断的情愫,就像麦子,割了一茬又一茬……我右手的小拇指曾经与人争执在拉扯一张凳子时扭伤,在医治时疼痛无比,至今仍有不适,天气冷时有酸痛感。我曾经一味的紧张,充满了恐惧感,我怕万一我的手受到损坏,我再也不能写字了,那将是多么的悲哀。我确定此刻我还能书写,还存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其实做为一个人,身体上没有几处像样的伤痕,又如何敢轻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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