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秋天

　 母亲从故乡带回很多消息，从东家的花猫下了崽子，到西家的房屋漏水，再到地里那些瘦瘦的庄稼。二大爷叼着旱烟袋从田野的这端徘徊到那端，眉头皱得老高，嘴里嘟哝着听不清的言语，象是在祈祷也象是在牢骚。一向信佛信天的村庄多了很多夜晚的叹息。连续的旱情让人们更加珍爱那一滴滴的水珠，即使是清晨的露珠，母亲也不忍再去打扰。
　　守在一根细细的管子前分水，成了村长的一种要务，在薄薄的酬劳面前，他做得是那样一丝不苟，他说他身上承载着村庄的重量，那是父老们的厚厚的信任与期望。我听到了良知与责任，心中蔚然。
　　我与故乡连接的途径在母亲回乡归来的诉说中成了我的兴奋点，母亲说得意味深长，我听得饶有兴致。那是一种奇异的情愫，我既不想让母亲操劳过度，所以屡屡阻止她回乡的理由，在她回来却又迫不及待地想听到一切故乡的消息。
　　母亲说村口那片栽上果子的自留地，很多人想去那里盖房子，常有人想来换地。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肯，我突然就有了种私心，悄悄对着母亲说等我老了，我要去那里盖上两间瓦房，也学母亲伺弄些白菜黄瓜，看看母亲究竟与它们耳语什么，竟然乐成那个样子。
　　我的这种情绪一直延长到小姨的地里，小姨居住在市中心的西河边上，西河的水弱弱地流过，河里有很多垃圾，长了很多野草。这座城市的护城河在人们的视线里慢慢变了样子，再看不到河里浣衣的少女，再听不到河水潺潺的流声。西河治理的呼声回荡在城市的上空很多年了，依旧见不到多少新颜的变化。小姨在河岸边就着河水的淤泥挖了一块菜地，地里长势良好的蔬菜，满足了小姨家餐桌上的需要，偶尔也让我去摘些回来。几日不去，总忍不住想去看看，喜欢小白菜迅速长大的样子，生机勃勃，无限喜人。
　　城市的面孔忘记了季节的变化，季季有鲜花，时时有葱绿。因为喜欢夏花的绚烂，就忘记了秋叶的静美，这样的感觉让这个夏天过得很漫长。若不是秋天的月亮与露珠，我都忘记了想去田野里奔跑一回的向往。
　　挣脱母亲的诉说，我来到故乡的田野。在瘦瘦的庄稼面前，我饱满的热忱变成了干瘪的气囊。一个个玉米棒子有气无力地长在杆上，从杆到叶都显得那么楚楚可怜，像是一个瘦弱的妇女背着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赶往医院的路上。它们枯黄地站立着，而主人早对它们失去了收获的欲望，只等某个晴日把它们当作耕牛的粮食。河里的水早断流了，一个个形状不同的鹅卵石静静地躺在河床上，杂草丛生的田野里见不到一个找猪菜的孩子。秋天的悲伤情愫就这样被渲染放大了。
　　村庄周围的树上挂满了果子，只有这种时刻，我的心才是生动的秋天。据专家们预测，西南的旱情有可能延续五至十年，若是这样，生存将是第一要务了。想着昂贵的油米，心中一阵恐慌。所幸祖国别的部分安然，还有南水北调西电东输的一系列措施。有人言笑我说这小女人情绪也太忧国忧民了。而我知道，只有在这些远虑近思里，我的心才会象秋天那么饱满。
　　而这个秋天是骨干的。天空久违的大雨从秋天的深处倾倒下来，而秋天的田野已丧失吸纳它们的激情。从冬雷震震的誓言到如今的自然，每一个秋天总是如期来临。在我的心底总有一条长长的线，它一头连着我，一头连着故乡的秋天。
　　故乡渐渐丢在身后，而故乡的影子却在心底拉得更长了。无论我走得多远飞得多高，我始终是站在故乡村口眺望的一个村姑。在春天到秋天的守候里，找寻我梦中的情结。
　　 [ 本帖最后由 叶浅韵 于 2011-9-14 15:3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