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没有发出的信

　　
　　中秋佳节带着浓浓的喜庆气息就要来临了。这些天，随手翻阅报纸，或者上网浏览，就看到不少关于中秋的文章。其中，有儿女写给父母的，有父母写给子女的，有学生写给老师的，有朋友们相互问候的……可以说人间情，天下情，尽在其中。其情也真，其情也浓，令人深深沉醉。翻着，读着，我情不自禁陷入了沉思。
　　我想起了一封我虽然写好，却始终没有发出去的信。
　　那是三年前，就要过中秋节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可以不可以用一种别致的方式向父母问候一下呢？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写一封信。
　　在家里，一般没有写信的习惯。从小时候学会写字开始，长到40多岁，我没有给爸爸妈妈写过一封信。不是不想写，的确是没有那个必要——毕竟，彼此离得不是很远，何况也能时不时见上一面。再说了，除了上学时候老师要求大家给爸妈写信，学习写信的格式和方法，谁有事没事给爸爸妈妈写信呢？大家约定俗成，已经成为习惯。尤其是现在，随着社会发展，就是在农村，固定电话，手机，电脑，也大量普及了，写信便更显得老套了。但是，这就是不写信的理由么？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很不错。于是，我找来素净的信笺，和一枝崭新的碳素笔，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开始给爸爸妈妈写信。这是我此生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给爸爸妈妈的信。
　　在信里，我写道：
　　亲爱的爸爸妈妈，还记得80年代初的那个中秋么？那时，我刚上初中。当大病过一场的儿子风尘仆仆从省城姥姥家乘火车走100公里赶回咱家时，立刻就被咱家那浓浓的节日气氛感染了。那时候，爸爸正在收拾院子，整个院落显得十分整洁干净；而妈妈，则正把自家打好的月饼仔细地分开来，那些烤煳的，磨损的，都被她一一挑拣出来，留着自家吃或者处理，送亲戚朋友和邻居的，就要选那些精致漂亮的。妈妈只顾了埋头挑选，全然没有注意到风尘仆仆的我走进了院门。直到爸爸一抬头发现了我，唤了我一声，妈妈才扬起了脸，笑意马上在妈妈脸庞上荡漾了开来。妈妈慌忙跑出家门，要扯我的手了，才觉察自己满手的月饼油，赶紧在围裙上擦一擦……至今，我仍然还能想起妈妈当时那略微羞涩的样子。那时，13岁的我忍不住好奇，妈妈也会害羞吗？
　　……妈妈呀，儿子生来嘴拙，不会当面表达什么亲热的情感，但是，从你和爸爸那种欣喜的神态和热切的话语里，我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幸福，一种做儿子的幸福。也许是时间久了没有在家里，也许是病后初愈心情急需有情感的营养补充，我对那个中秋的记忆，竟然是如此深刻，如此清晰。
　　爸爸妈妈，一晃就三十多年过去了。已过不惑之年的儿子，自己的儿子也快要20岁了。在这个洋溢着浓浓温情和挚爱的中秋前夕，我想对你们说：你们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安享晚年了。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过多地为儿女们的事情操心。要知道，你们的健康快乐，就是儿女们的福气快乐啊！爸爸，您因为身体的缘故，月饼不能多吃。我知道您本来非常爱吃月饼，这对您真是一种折磨。我也知道您会节制自己的。我相信您有这个毅力。
　　爸爸妈妈，在这个中秋前夕，我终于提起笔来，写下我一直想跟你们说却没机会说的话。
　　……
　　
　　当时写好这封信，我很开心，又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从来没有给爸妈写过信。几次想悄悄放在桌上，或者亲自递给他们，或者到邮局寄出，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任其安静地躺在书箱里。那种犹豫不决的心情，我至今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做一件这么简单的事，竟然有如此之难？
　　我是多么希望这封信能够给爸妈带去一份欢喜，一份祝福啊。可惜，已经成为奢望。想不到，2009年的正月里，父亲倏然病逝，让我的心一再滴血。父亲的辞世，彻底粉碎了这个希望。我不得不把这个愿望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遍又一遍。
　　有一天，我从书箱里翻出这封信，看着，看着，泪水滴答滴答落在了信纸上，把信纸洇湿了一大片。父亲的辞世，导致这封信成为了永远也寄不出去的一封信。如今，即便让老妈看到此信，也只能徒增老妈的伤悲。我这样想着，只好在默然中把这封信再次放入书箱。或许，书箱，就是它最好的容身之地了。
　　那年的月饼，是我记忆里最香甜的月饼了。时隔30多年，我仍然记得，爸爸妈妈看着我品尝月饼，吩咐我把各式各样的都尝尝。他们望着我的欢喜神情，是那样逼真地一次又一次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吃得甜甜蜜蜜，爸爸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就像是吃到了他们自己嘴里一样。
　　当晚，爸爸喜滋滋地炸了一盘虾片，炸了一盘花生米，还做了我最喜欢吃的西红柿蘸白砂糖。那些天，病过一场的我，仿佛要把生病时误下的好东西都要补着吃一遍似的，看见什么都觉得味美异常。现在，我越是想着这个情形，心里越不是滋味。
　　人啊，举棋不定，当断不断，前思后想，往往就会贻误时机，事情往往不等你想好，就会出其不意地发生变化。想到了，你就做。这算是自己给自己的一个忠告吧。
　　2011.9.9-9.10于中秋前夕
　　 [ 本帖最后由 夏冰 于 2011-9-10 00:25 编辑 ] 记忆, 亲情, 情感, 夏冰, 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