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同题】人生几何：岁岁年年

人生几何：岁岁年年

朋友读了我那篇《腊月二十六》，笑着回说：“千万别跟有写日记这毛病的人吵架，他啥都会给你记下来。除非你也记并且发表，否则时间久了，他说的就成了史实。”这事儿虽然是说个乐呵，但也不无道理。好在，我虽然有写日记的毛病，却没有经常跟别人吵架的毛病。最近六七年里，跟我吵架最多的人，是叶子。吵来吵去，我不得不承认，我就是传说中“刀子嘴豆腐心”那种怂人。慢慢也就不再吵了，夫妻之间，如果你没做好离婚的思想准备，确实还是不吵为好。更何况，没准对方早就准备好了，你吵架时多说的某句话，或许就成了呈堂证供，家产少分不少——结论就是，吵架有风险，录音要开好。当然，这只是个玩笑，有感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体操冠军“小三”新闻。不过，好像又要反转了，说是原配出轨在先的。其实对她们的真相我没什么兴趣，吃瓜而已。

哥哥打电话来，说是要回家去上坟了，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给叔叔和姑姑们带回去。我说：“已经在天猫上买了点儿干果礼盒快递回去了，大姑三姑家每家一盒，叔叔家两盒。”顺便又问他：“你哪天回去？会去给大大和娘上坟吧？我转200块钱给你，帮我也买点东西。”他笑着说：“哪天还没定，但肯定会去上坟的，多买点纸钱和鞭炮。”然后，他就跟我聊起了迁坟的事儿，据说村里的坟墓都要求迁到县上的公墓那边去，原因不清楚，可能是看上了那块坟地，有比埋死人更经济的用途。“早霞妈妈说了，不少人家都订好位置了。”哥哥说：“再晚就怕没好位置可选。”我对此其实并不起劲儿，但却也谈不上消极：“嗯，那就早点办吧，你那边定好了，多少钱跟我说一声……”他在那头着急地说：“不是钱的事，你得回来一趟。”嗯，他这句话，跟我的后半句：“到时我回去。”刚好重合了。回，肯定是要回的啊，哪怕我再不想见迁坟的场面。入土为安都不能够，唉。

父母的坟是在村里西岭上的老林，一片年岁不小但总也长不高的松树相伴，不到一里地，就是村里的采石场。我们那边的风俗是年三十吃过午饭去上坟，当然，只许男人去。于是，那个下午，它就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鞭炮声震耳欲聋，每个坟头前面都熊熊燃烧着大堆的纸钱，整座老林仿佛都被硝烟笼罩了。上完坟，村里人会去村里公共浴室洗澡，哪怕家里有浴室的，也会去，谓之曰：“大洗。”我不知道，它是否有“大喜”的谐音，但父亲跟我说过，应该是有“洗掉一年秽气”的意思。他笑着跟我说：“所以才等上坟回来再洗。”我不确定他说的真假，他总是喜欢跟我开玩笑，就像我跟天天一样。叶子很是瞧不惯我给天天瞎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知识：“你就不能跟他说个正确答案？你说什么他都信。”我一般会低头认错，偶尔会分辨两句：“正确答案他大点总会知道，现在，告诉他的有趣的，让他乐乐挺好。”

如果你还没意识到及时行乐的重要性，那只能说明你日子过得太好。那天请部门下属吃饭，聊起我的一些经历，她们惊讶地说：“完全看不出来啊，每天见你都乐呵呵的。”我笑着说：“只要一有空我都是乐的，因为很怕下一刻就有一个让我乐不出来的消息飞过来。”有人是乐极生悲，我呢，算是悲极生乐吧。悲观到极致的人，是很容易乐的，一些别人觉得很平常的安稳日子，比如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吃顿饭，我都会觉得很幸福。给一个朋友新开地书法培训班点赞，我也很幸福。那晚上我们微信聊天，本想约着年底聚会吃个饭，他回说没时间，然后就发了个链接过来：“帮着买下那个一元的团购券。”再然后，他发了段文字过来：“这是点评，但只能手敲，黏贴不了。”于是买，于是手敲点评，也并没有觉得烦。朋友嘛，没借钱，没生病，让你帮着买一块钱的东西，写点点评，不可以吗？

我没几个朋友，叶子也是。腊月二十七晚上，她请闺蜜两口子来我家吃年夜饭。嗯，她坚持说上海人就叫这个为“年夜饭”。我跟她理论了几句，悬崖勒马了，后怕着告诉自己：“这次算你聪明。”一大桌子菜都是叶子亲自下厨烧的，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还有叶子和岳母做的八宝饭。天天一边吃可乐鸡翅一边数着：“吃了两个，还剩7个了。”客人笑着问他：“天天要吃几个鸡翅啊？”他很严肃地说：“吃四个，还剩五个。”嗯，除了他，我们刚好五个大人，我不知道，这是他本意，还是巧合。吃过饭，岳母坚持她洗碗，嗯，锅和灶台我在吃饭前就刷洗干净了。叶子和我还有两位客人打牌，天天难得没捣乱，他在玩自己的牌，嘟囔着：“我一个人打牌。”过了一会儿，跑过来跟我说：“爸爸，黑桃把红桃吃了。”又过了会儿，跑来问我：“爸爸，‘发’不见了？”另一个问题是“‘喜’是什么意思？”他的那副扑克是别人送的，四个A上面写着“恭喜发财”。我抱他在怀里说：“喜就是快乐的意思，现在天天在爸爸怀里，就是喜啊。”

大大和娘在的时候，过年我们一家四口也打牌。一副扑克，玩“跑得快”。嗯，是带钱的，用我们刚到手的压岁钱，每次输，我都心疼得不行。好在，如果大大和娘赢了，他们也都会还给我们。那时候的压岁钱，都是崭新的钞票，大大去银行里换出来，有一块的和五块的，后来是十块的、五十的。走亲戚时得到的压岁钱，跟其他孩子一样，也都是给了娘。倒也没有网络上常说的“欺骗”，比如“帮你存着娶媳妇儿”什么的。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懂事儿早吧，我很早就知道，这不过是一种礼尚往来的东西，别人给我们，大大和娘也要给别人家的孩子，倒一下手罢了。如今，我们跟亲戚们之间流行两免，谁也不给谁家孩子红包了，自家孩子自己给就好。那天叶子去存我的年终奖，给我发微信：“天天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来着？”我说了一下，想了想好像不对，又说了两个：“肯定就在这三个里面了，是你和他的生日合起来的。”天天这张银行卡，是他满月时我去给他开户的，叶子那时说：“我们把他的压岁钱还有每年留给他的那笔钱都存起来，将来他读书可以用。”嗯，这是真得存起来。

打牌时，叶子提意输的人发四块钱红包，我毫不犹豫拒绝了。除了跟大大和娘打牌，跟其他人打牌，我从不玩钱，一分都不玩。记得当年在那家瑞士公司，留下聚餐后去棋牌室打麻将，那次我的顶头上司让我凑个人手，说：“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我也是笑着拒绝了：“家里老爷子说了，不行，这是家规。”其实，哪儿来的家规啊，要说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有两个，一个是生性胆小，且自知自控力差，不敢开这个口子；二嘛，打牌赢钱这份温馨的回忆，还是想留给大大和娘，留给那一张张崭新的一块钱。不过，最后叶子还是玩得很开心，我想方设法让她当地主，并且帮着她赢。她闺蜜的老公看出来了，对我很是鄙视，不过，好在没说，毕竟，又不玩钱的。等天天再大点儿，我们一家人也可以玩牌了，到时，我可以给他讲当年爷爷奶奶的故事，嗯，我也要给他去兑换一些新钱呢。

今天上午，叶子就会带天天回娘家了，而我还要工作两天。是的，我们公司今年严格按照国家法定假日放假，而去年，老板提前放了一天。本来，多一天假期的福利，大家期待今年还有，期望落空之后，失落是免不了的，私下骂娘的也有。嗯，这就是人性，你是否想这么说？那么，不骂娘的也是有的，这应该也是人性，比如我。至于，我之所以没骂娘，到底是因为我品德还算过得去，还是因为年终奖比较到位，这个，我却也就说不清楚了，就如，我一直也不认为自己看清了人性。早上，我在房间里跟叶子和天天腻歪到最后一分钟才出门。晚上，我想回家去包饺子，把大大和娘的相片儿摆上，一起吃。又是一个新年，没有新衣服，没有期待的美食，压岁钱也是只出不进了，但，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确实，一闲下来，我得承认，我有点想他们了。

河蚌赌徒 2019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