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过小年了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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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过小年了
今天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老家那边要吃饺子的。我今早上吃饺子了,不过,老家那边通常是晚上吃。不是我等不到晚上,是怕饺子等不到。馅儿是前天晚饭时弄好的猪肉韭菜,当时就包了两盘吃了。昨天中午请越南同事吃的红烧肉、牛腩还有白切鸡,晚上回来又包着吃了两盘。剩下点儿馅儿,没舍得扔,勉强包了一盘放在冰箱里,今早上赶紧吃掉了。之所以这么嚣张的吃韭菜饺子,自然是因为叶子不在家。她带着天天回娘家了,去吃舅舅家那边的喜酒。“你周日要不要过来?”走之前她问我。“不去了吧。”我回道:“我都两个周末没休息了。”幸好也没答应她去,周日上午,老板临时喊上我们开会,因为他下午就要飞西安了,不得不把周一的会提前。他也是身不由己,因为客户那边改时间了。至于客户那边,又是因为谁,我却也就不知道了。
上海没有小年这说法,只有“小年夜”,指的是腊月二十九晚上。不过,好像也不是很受重视。在我老家那边,小年是有着很高的江湖地位的。它别名“辞灶”,也有叫“送灶”的,就是送灶王爷上天的意思。他老人家作为老天爷派驻在凡间家庭的工作组,这次回去述职,老百姓自然不敢怠慢。好吃好喝那是必须的,寄望其能“上天言好事”,哄得老天爷一开心,就能“回宫降吉祥”。这个日子意味着正式进入了过年的节奏。基本上到了这天,多数人也就不怎么工作了,即便去单位点个卯,也已经心不在焉。年货的准备,进入了冲刺阶段,瓜子花生糖果,鸡鸭鱼肉猪头这些,都要抓紧储备起来了。早些年的猪头,上面都是长满毛的,拿回家用煮沸的沥青倒上去,然后沥青上浇凉水,待其冷却,扒掉沥青褪毛。这是我当年最向往的工作,可后来,再买到的猪头,就没毛了。
娘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故事是:“那年你大大买了个小猪头,煮了,你们兄弟俩一顿就给吃光了,只好又买了一个。”她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是当笑话讲的,完全没有什么悲哀的意思。我觉得这样挺好,如果文化这东西就是让人动辄伤感,那么没有也挺好。我不太记得煮肉吃是腊月哪一天的事儿了,但总归是小年之后的某一天晚上。柴火灶上的大锅里,煮着满满一大锅猪头、猪肉和猪下水。娘把肉热腾腾地捞出来,砧板上切成大块儿,给我们爷仨每人切上一大碗,再浇上一勺肉汤,提醒道:“自己加盐和酱油。”桌子正中是一大摞煎饼,拿起一个来,在加了酱油的褐色肉汤里一泡,还有筷子夹着小孩拳头大小的猪肉往嘴巴里送的快感,已经多年没享受到。那是可以敞开了吃肉的一顿饭,一年中唯一的一次,比年三十晚上还要欢畅。
过了小年,单位上没什么事儿了,孩子们也都放假了,但家里的事儿却就多了起来。先是里里外外犄角旮旯的大扫除,怕弄脏衣服,打扫卫生时都是挑最破旧的穿。哥哥擦的玻璃,总是比我擦的要更亮一些,我对此至今耿耿于怀。另一个有印象的是父亲那辆红色摩托车,一年年的,我们硬是把它擦成了白色。父亲生前一直是想换辆新车的,他还一直想去泰山看看,但,终于都没实现。没实现,主要还是不舍得,等到后来,舍得了,却没机会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爬山。除了大扫除,做满那一大缸的面食,也够让人头疼的。揉面能揉到人胳膊发酸,但看着一蒸笼一蒸笼的馒头、花卷、豆包、糖三角、糖鱼儿陆续出锅,却也是满满的成就感。忙活完这些,加上储备的煎饼,大约到正月十五前,是不愁主食了。那时候,揉面主要是哥哥在干,技术活儿是娘在干,我负责烧火。
想起那时候的年,我最难忘的还是那口大锅。不只是蒸馒头和煮肉呢,春节前还要做大豆腐。虽然那东西路上并不缺卖家,但是年前总归自己家里也要做一次卤水豆腐。刚出锅的老豆腐是最好吃的,豆香扑鼻,照例是每人切上一大碗,然后按照自己喜好选择加蒜泥还是辣椒,加酱油还是醋。哥哥和娘是吃辣椒的,我和大大则偏爱蒜泥。跟它搭配的主食,自然还是煎饼,且是煎饼最正宗的吃法,卷着吃。两个煎饼下肚后,豆腐的原味儿享受的差不多了,第三个煎饼,差不多可以把豆腐和大葱一起卷起来,那又别有一番味道。三个煎饼多不多呢?如今大约我也就能吃两三个吧,可是当年读初中的时候,吃四五个那都不叫事儿。我越能吃,娘越开心。尤其是住校后,每次回家,娘都恨不得我的肚子变成无底洞才好。
吃过这顿热豆腐后,其余的豆腐,会晾干放着。等客人来了,切了,搭配菠菜或者白菜煮肉丸子或者五花肉,都很好吃。当然,如果是自己家里吃,直接搭配了大葱,用煎饼卷着吃,也很好。说起肉丸子,那是小时候的最爱了。做肉丸子时,娘喜欢准备好一个平时用来盛放茶壶茶杯的托盘,把肉馅儿揉成圆球挨个摆放进去。对于她总是在肉馅儿里加很多姜的事儿,大大和我都多次抗议过。一般,肉丸子都会被留着用于请客吃饭。大家坐满一桌,盛放肉丸子的碗肯定是最大的那个,仅次于盛放鱼的盘子。当然了,不可能满碗都是肉丸子,一多半其实都是白菜粉条豆腐或者肥肉片这样的配菜。“一碗菜里,丸子不会超过十个。”我跟娘这么说,是提醒她记得在厨房里就给我留个丸子,因为怕在桌上抢不到。小时候,凡是往我碗里夹过肉丸子的亲戚,都是我心中的好人。
又是小年,大大和娘都走了十几年了,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样貌。照片倒是有,但也难得拿出来看一眼。他们走了之后,我都是在叔叔家过年,还有一年,是在哥哥家过的。那一年,我们一起包饺子放鞭炮,哥哥和嫂子煮了一大锅肉,我们哥俩死命地吃,谁也不说话,怕哭出来。有天天后,我都是留在上海,到岳父母家过年。上海的年味比北方要淡,但是一家人在一起,总归是团圆的味道。通常,年后我会提前个一两天回到自己家,一是打扫下卫生,晾晒下被褥;二也是包顿饺子,弄点水果给大大和娘供上。我会一个人跪下,一个人磕头,一个人流泪,什么也不说。
河蚌赌徒 2019年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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