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寺随想

　　 清泉寺随想
　　踏进一涡一涡的阳光，我缺氧的大脑竟然有些眩晕。当车行至半路时，我才想起这次出行到底去什么地方？朋友轻笑一声：去清泉寺。我怔了怔，第一次听说。但这并不意味清泉寺并不出名，就像一再被人们提起的花果山，如此近的距离，我却依然孤陋寡闻不知其庐山真面目。我常自嘲地为自己寻找千百个理由，说是终日盘桓在水泥结构的围城里，不知今夕何年……
　　汽车在不算崎岖的山路上行驶，路两旁的栗树上稀稀落落地挂着所剩无几的栗包，昭示着秋已接近尾声。我侧卧在车内缓了缓神，将目光如窥视镜一般在已渐萧条的原野一掠而过，然而空白的大脑还是会不自禁地张开，再闭合。无外乎为那些俗不可耐的日常琐事牵引，什么谋生的手段也该推动一步啦，写作不能掉队落伍啦，物质与精神生活还需劳逸结合啦……忽然有一种冲动，就是跳下车去，到秋收后的田间去拾荒，虽然这经历曾深恶痛绝地烙进我天真无邪的童年，就在而立之年的今天，冲动的欲望却在此刻显得别样的强烈。可我终究没能如愿地实施那种在友人眼里显得有些幼稚可笑的动作，因为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清泉寺孤零零座落在鸿仪河镇不起眼的小山上，三间青砖彻就的房屋，两侧整齐排列的厢房将院落围得四方周正。如果不细细分辩，你会以为这是一所再平凡不过的农家小院。友人回忆说，多年前驻队下乡的时候他曾来过，那时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僧人，三间砖瓦房，没有围墙，老僧终日打坐念佛，少僧劈柴烧火包揽杂活，虽是两个苦行僧，但院子却井然有序，拾掇得很是干净。他张望了一下四周，不无遗憾地说：寺院后曾有一片青幽幽的竹林，竹林旁是哗哗流淌的泉水……
　　我们的目光没有搜索到那片竹林，大概早就被砍伐了吧，房后光秃秃一片，有新的建筑正在动工。好在清泉还在，让人立即感到久违了的神清气爽。水并不大，却急促，哗哗地流淌着，从一杂草丛生的坡檐处冲下来，进入到不是很大却清可见底的池中，再从漏斗倾泄入池塘。塘水碧绿，塘边有凉亭，只可惜没人去亭中乘凉，因那亭的下半截隐入水中，上有大树遮挡，于是亭子便在人们的视觉里显得灰蒙蒙，心理便也增添了别样的压抑。
　　去不去凉亭乘凉并不重要，在泉水边洗几把脸，洗去一脸浮尘，心便也清凉了几分。当地人介绍说，这里的水是纯净的矿泉水，很多远方来的客人临走时都不不忘灌一壶拿回家去。村人这么说的时候，还无不自豪地说，现在方便多了，自来水管道把泉水都引进各家了！友人回忆说那时他驻队的时候还不时兴自来水，村人都是用竹杆当管道接水再输进家里的蓄水池。我天真且稍显迟钝的幻想忽然就出现了一幅生动的画面，青青的竹杆，潺潺的流水，叮当作响的蓄水池，飘荡在水面的葫芦瓢……与此同时，我电光石火的闪念随即滋生，目光便在泉边的空地上搜索——如果在此建造一处属于我的别院就好了。
　　这样的怪念头刚刚浮出水面，忽然就不自禁自嘲起来。想起前几日好友曾在文章对我的描述：谋生、写字之余，在乡下辟了一畦菜地，种瓜养花栽树，日子过得像世外神仙……读完，当时忽然感觉自己是幸福的，被友人惦记是一种幸福，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更是幸福……只可惜我总是不能牢牢抓住幸福的尾巴，比如现在，我还在惋惜乡村院落里没有如此清澈的泉水，还有清泉寺旁这棵需七人才能合抱的千年银杏树令我仰视；再就是清泉寺后山坡上一片郁郁葱葱的木瓜园，喜欢折腾的我之前也曾心血来潮栽植过一片园林，只可惜竟然没有成功……
　　住在清泉寺旁边的人家也该是幸福的吧！这么想的时候，我用眼睛搜索，想从居住在附近的人的脸上，寻到我渴望看到的幸福神情：头戴草帽的放蜂老人一脸呆滞地坐在蜂房旁，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一村妇匆匆从水边站起，好像忽然想起有件比洗衣更关紧的事，丢下一盆深蓝色污水淋漓的衣服与波纹荡漾的一池碧水；一个光头和尚手里托着一托盘刚煮熟的苞米，一脸喜气地从厨房钻出，随手递给一个前来礼佛的香客：尝尝吧，这可是自家种的绿色食品……
　　我想起昨天的自己，将亲自掰回的一大包苞米放进高压锅，打开炉火后满心欢喜地坐在阳台上等待，顺便想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然而就在我张开思想的翅膀尽情飞翔时，忽然就嗅到了一股食物烤焦的味道——高压锅里的苞米，不知不觉中就被那不急不缓的炉火熬出一身的茧子……
　　而此刻的清泉寺，恰如记忆犹新里不急不缓的炉火，在我眼里显得很是从容，热情扑面。一面目和善的蓄发弟子冲我点了点头：请先去大殿上香，中午就在这里吃斋饭！我礼貌地冲她点点头，虽然中午的饭局早已在途中定下，但我并没有随口拒绝她的一番好意。
　　我在友人的示意下，并没急着进殿上香。他小声对我说之前曾跟朋友一起去别的寺院，看到每个佛像跟前都放一个功德箱，而他口袋里根本就没有准备太多面值一致的钞票——原本是想去求神仙保佑的，且莫因丢进去不一致的钱反而得罪诸神……
　　我不置可否地冲友人一笑，冲着佛殿前的一个功德箱丢进略表心情的香火钱，并一脸虔诚地冲那大肚子的弥勒佛焚香膜拜——神仙的烦恼，大多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想出来的吧。我这样安慰友人，也安慰自己。
　　我想我此生是不能超凡脱俗了，明知膜拜的原本就是一尊泥胎，却还要一切随缘焚香祷告。虽然我也一再劝诫自己：你要立地成佛！
　　离开清泉寺，踏进一涡一涡的阳光，一样的路程，一样的距离。缺氧的大脑忽然之间处于兴奋状态。我沉浸在从清泉寺里传出的紧一阵缓一阵的打击器乐里，且听且走；我听见永不衰竭的泉水一直在我身后哗哗流淌着，恰似听一曲被我无数次重复且百听不厌的歌谣。
　　
　　 [ 本帖最后由 李修玲 于 2011-9-27 09: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