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时辰

　　
　　我结婚那天，阴天。下午四点多，我坐上迎亲车后，天色越发阴沉。我抱着盖着红布的两个小圆镜，镜子正面朝里。到了一半路，我把镜子正面朝外。具体啥说道，我忘记了。
　　到了婆家，我没等着给红包就下了车。我坐上炕不大一会儿，窗外稀稀落落飘起了雪花，像粘人的杨絮，开始还落地即化，慢慢地，地上铺上白白的一层。天擦黑了，十几个亲戚邻居在院子里支锅烧水，刷碗，白色的雪花盈盈绕绕。一时，玻璃窗上贴着一张胖狐狸似的脸，她说，小军挺有艳福。我瞅瞅身上的红嫁衣，回味那口气，说不出的感觉。
　　热闹过去，农历九月二十九日，像一扇门关上了。
　　闲下来，我发现路上抱着的两个小圆镜是正面对着正面放置的，如此，一路上，镜子摆放的都是反面。还有，我脱鞋的时候发现鞋舌头卷进鞋面里边了。
　　我有点吃惊，担心不吉利。
　　自己支门过日子，才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养猪养鸡，可是，猪也呛毛鸡也呛毛，感觉自己也一天天长毛了，稀里糊涂的。
　　婚后第七年，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一天，妈妈去邻居家看望病人，不大工夫就回来了。她后怕地说，小民快死了，数时辰呢。他闭眼躺着，右手大拇指顺次点四个手指肚。他妈妈还和儿子贴脸呢。妈妈的话音刚落，邻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小民22岁，胃癌。
　　这时，我只犹豫一会儿就下了狠心，我也数时辰，我不怕死，感觉像一头呛毛的猪像一只呛毛的鸡活着也没尊严。我用左手大拇指顺次点四个手指肚。不用右手，是我的右手有残疾。认为一定灵验，开始的时候我有一丝害怕和留恋，可是，脱离困苦生活的意念占了上风，我使劲点着手指数了几遍。一天，两天，三天，像喝了假农药，我一点事没有。以后，我做着饭，洗着衣服，干农活，歇着，走路等等，我都会有意无意地数时辰。
　　我忘记了魔咒，忘记了初衷，像鼓弄一个骰子，只是习惯性地做着玩。
　　不好的事情三年后发生，我父亲去世了。
　　我再也没有大拇指顺次点四个手指肚。只是，我每每在心里说，父亲走一年了，两年了，三年了……
　　其实，甜也罢，苦也罢，对生命而言，都是不可多得。回头看，我总想去抚摸。我的心灵淌着河流，和死亡对接，期间，叫记忆生长。

　　微信：15942150495
　　QQ：9836154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