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过新年

人生几何：过新年

上海晚上的气温，最近大约只有两三度。从家里步行到健身房的二十分钟，是一个热量不断散失的过程。我会让自己尽量走得快一点儿，但却也并不会小跑，至于为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懂。一般来说，到了健身房我也不会去运动，仅仅是去洗个澡，然后汗蒸。运动太累，这是一个方面，被冷空气攻击的身子，渴望热水的滋润，这是更重要的方面。在脱衣服的时候，我听着另外三个人的交谈。胳膊上有纹身的瘦高个说：“那家男人跑了，就剩下老人孩子在家，屁都没有，我给了她两百块钱。”白胖且脖子上挂着食指粗金链子的哥们不屑道：“我去那家更惨，墙上喷满了讨债的话，家里就一高低床，老人孩子在那儿，就吃个馒头，外面皮都硬了，我啥也没说，甩给她们五百……”然后，两个人一起感慨以前的钱多么好赚，如今世道多么艰难。

这只是两个人，好吧，的确是，第三个人没说话，我不确定，他是否也是讨债这行的。我进去享受了一番热水的冲洗，拿上海药皂在身上擦了一遍，果然寒气去无踪，很是舒服了。出来吹干头发，换上衣服，走入更衣室角落的汗蒸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独自挺着肚子躺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感受着汗珠一点点沁出来的舒爽。十来分钟吧，闭着眼正爽着呢，忽然听到几声女子的呻吟声。我吓了一跳，以为出现了幻觉，这可是男子专用的汗蒸房。睁眼一看，边上一年纪有五十来岁的大哥，正坐在炕头上，边看手机，边抠脚丫子。声音，自然是来自他的手机，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很容易就判定是日系的，只是，具体出自哪位老师之口，却实在听不出了。

我离开的时候，里面战况正酣，来自异国他乡的惨烈厮杀声回荡在小小的汗蒸房里，环绕着那个没戴眼镜的中年大叔，那是深层次的文化交流。到了一楼前台那儿，手牌换回健身卡，转身离去的时候，前台小伙子轻声说了声：“新年快乐。”这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这句话的陌生人，我笑着转身，站定了跟他说：“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你们挺辛苦的啊，今天就开始营业了。”他腼腆地笑笑：“还行。”晚上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他，在那里仔细地帮我找手牌：“给你找个上面的。”上面的衣柜，放起来自然方便许多，一般来说，客人不主动要求，前台那也是乐得清闲。主动帮我找上面衣柜的，他不是第一个，但这样的前台也的确没几个。有这样的服务人员，是这家健身房的福分，我相信，他只要这么坚持下去，客人会越来越多。当然，我还是希望，他能有更好的发展。

这是2019年的第一天，而2018年的最后一天，我们一家三口是在天天外婆家过的。上海冬天的田野里，仍然不缺绿色。天天不断问我：“爸爸，冬天了，为什么它还不落叶？”我只好一次次解释：“它就是不落叶那种。”想了想，我给他举例子说：“光头强的头发都掉光了，你的就不掉，是不是？”叶子白了我一眼，天天却若有所思，他想了想回答说：“光头强不听话，他穿衣服拖延了。”我随口附和着，结束了这次问答。天天很开心，他觉得自己又弄懂了一个问题，这让我有点儿羞愧。到了村头，岳父已经站在那儿等着。我看到他家的外墙刷过了，变得雪白，然后发现，全村的房子都刷过了，想来应该是村里统一安排的。问了一下，果然，据说是一个什么惠民项目，没收钱。小桥流水，白墙碧瓦，确实美观了许多。只是想到，自从她女儿嫁给我之后，貌似我也真没给这个家添点儿什么，却又惭愧了。

午饭仍旧是大鱼大肉，还有一大碗雪菜烧的土鸡。天天抓起鸡腿，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雪菜拿下来，放到叶子碗里去。岳母则把大块的肉蘸了酱油，放进天天碗里。小家伙吃一口，喝一口鱼汤。我陪岳父喝酒，是黄酒，每人两盅，我基本到位了，他还没有。最喜欢吃的，却不是那些肉，而是唯一的一盘炒青菜。菜被冻过了，原本的青菜腥味已经所剩无几，却多了一丝丝甜味儿，正是最好吃的时候。一大盘青菜，被我和叶子没几下就抢完了，岳母又去炒了一盘。说起来，我有日子没见岳父了，岳母在我家看孩子，一个月回家一趟，而叶子大约一个季度回来一趟，我呢，一年两三趟吧，中秋和过年会来。说起来，离得也不算远，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距离。只是，懒得动，周末又要陪天天去培训班。几年前跟朋友聊起老人这事儿，我说：“对多数咱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只要父母没事儿，就类似没父母这事儿。”顾不上，是真的，当然，很多人做得比我好得多。

假期最后一天，岳父陪着岳母回来了。叶子今天做手术，她脖子上长了个东西，岳母陪着去。我要上班，岳父被叶子安排来看孩子。好吧，不是我要上班，是叶子不让我请假。自从那次她阑尾炎，我请事假陪她，被单位扣了好几千块钱之后，她坚决不让我请假了，哪怕我的确有假期；而宁可让更“便宜”的岳父请假。早上六点多，她俩就走了，我让岳父继续睡，自己则是照看着天天睡觉。7点钟，我起床给天天准备早饭，一刻钟后，小家伙自己醒了，也没哭闹。伺候着刷牙洗脸，等他吃过早饭，我带他去幼儿园。有日子没送他了，小家伙很开心，一路上蹦蹦跳跳的，他不知道，妈妈在医院，要动手术。出门前，我把中午要吃的米淘好了，放进电饭锅，多加了点水，然后告诉岳父十点钟时候按哪个按键。

11点半，我从单位到幼儿园门口，门卫打电话给天天老师，五分钟后，老师送孩子下来了。看到我，天天喊着“爸爸”扑过来，很开心。不过，走在路上，他还是问我：“奶奶和妈妈呢？”我说：“她们给你买好吃的去了。”我问他在幼儿园吃了什么，他说：“吃了肉和青菜，我六岁了，要吃青菜了。”回到家，岳父跟我说，饭好了。我一看，好吧，饭是好了，也只有饭好了。我以为叶子和岳母告诉过他中午要烧什么饭，或者热什么饭，岳父是会做饭的。但，看样子并没有。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把昨晚上剩的火锅热了热，加了块大羊肉进去。天天在幼儿园照例是吃不饱的，好吧，也可能是他习惯了中午可以回家再吃点好的。一家人吃完午饭，我就要赶紧回去上班了，叮嘱岳父看好孩子，却又不敢说太多，怕他觉得对他不放心。

回单位路上，给叶子打电话，那边说：“下午手术。”我问：“要不要我过去一趟？不扣钱的。”她说：“不用，下午就回来了。”到了单位，却仍然心不静。上午一个下属提出要加薪，如果我做不了主，就去找老板谈。我当然无所谓，她愿意跟老板谈我乐得清闲。但，总也还是给老板发了封邮件，说了这事儿，不是为她求什么，只是把自己摘干净，同时，很客观地说了我对她的工作评价，其他的，看老板的了。年底单位事儿很多，好在我做事情速度快，还有个给力的下属，这周的不说，下周的也基本做得差不多了。时间一点点过去，我过一会看看，再看看，数着下班的时间，今天是准备早走一会儿了。回家去烧几个菜，迎接叶子回来。2019年了，希望一家人平安健康，顺顺利利。也祝福大家平安健康，开心如意。

河蚌赌徒 2019年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