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牛何处去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当一缕晨曦爬上东山豁时,小村的田野沸腾起来了。男人们手扶犁杖,两头黄牛走在前面,并肩悠悠地拉着犁铧,后面则跟着女人或小孩,一手掂着盛放肥料的小桶,一手将白花花的化肥撒入犁沟。金色的朝阳将他们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地头树上的喜鹊喳喳叫着,和着男人们“嘚嘚嘚,列列列”的号牛声响彻田野。
或是五黄六月,午后暴晒的打麦场上,黄牛拉着碌碡磙,“吱吱呀呀”响着,将不断翻起的麦秆连同麦穗,一遍遍碾过。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这无疑是当时感情最为饱满,画面最为美好的乡村舞蹈艺术了!
“嘚嘚嘚......”,意思是向左,“列列列.....”意思是向右。农村的生机就在这不起眼的喝唱声中,渐渐地蓬勃起来。
小村在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各家都铆足了劲往前奔,精心地侍弄着自家的田地。一头牛半个家产,黄牛成了不可或缺的宝贝,金贵得狠。哪家若是没牛,种地时就要向亲戚邻居家去借,陪着笑脸,总是说不尽的好话。
那个时候,小村家家院门外几乎都有一个牛圈,石牛槽里拴着两三头牛。主人每隔一会儿就会添上草,黄牛吃饱了,就卧下来,或者索性就那么站着,扑扇着耳朵,摔打着尾巴,反刍着肚子里的草料,嘴角的口水拉得长长的,脖子上的铃铛就这样“叮叮当当”地响着。
村子里的石板路上随处可见牛粪,好像总也拾不干净。遇上连阴雨天,我们总会踮着脚尖蹦着跳着躲过“地雷”,欢笑着穿过村里的小巷。
那个时候,勤奋的户家,在夏天会专门割来灌木嫩稍粉碎,冬天则找来干燥的麦秸,合了黄土来垫圈。几个月下来,一圈黑黢黢的上等农家肥沤制完成,男人们肩挑车拉将粪送到了地里。上了农家肥的田地,地力稳定,庄稼长得出奇地好。
夏天,各家还会把牛送到深山去避暑。任凭牛儿满山吃去。每隔几天,便有人进山去瞧瞧各家的牛所在的位置,带回平安。整个夏天过去,待到收秋种麦时,牛个个吃得膘肥体壮,毛色顺滑光亮。
这个时候,各家还会到田野里寻回大刺蓟,切段捣碎,熬制成“清热解毒口服液”让牛喝下。偶有谁家的牛体质不好了,便会千方百计猎上一只獾,獾油奇多,杀了剁块,煮熟,密封在瓷缸,埋入土中,充分发酵后,制成难得的“营养剂”,连续给牛灌上几次,牛便体质好转,很快欢实起来!
记得上中学那阵,一次在东关沟放牛,我坐在树荫下看书入了迷,猛然回过神时,发现几头牛低头吃草已到了一处陡峭的地方。我飞快地顺坡而下,却不敢靠近,三四头牛已先后踏入一个只身通过的小平台。前方便是沙石坡,深深的沟底是乱石河滩。我紧张地大气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我家一岁半大的牛犊调转不过来滚下了山崖。待我迂回顺坡冲到小牛身边时,小牛眼泪汪汪已瞪着眼睛不能动弹。
这无疑是我一生当中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了。忘不掉那几天我们姊妹几个闷着头吃饭,谁也不说话的情景。母亲总是不经意间就会长长叹一口气,我几次瞥见了妈妈转身的一刹那间,眼里浸着的泪花。
记忆里,作为家里的老幺,我常常去放牛。小的时候,放着牛会扯着嗓子学唱那些词都记不太清的戏;有时候,几个娃娃拱在一起,躲在树荫里打扑克,牛跑了庄稼地也浑然不知。大点了,知道害羞了,就装模做样拿上书去看,时间久了,还真看了进去。
农忙时节,我和哥哥们每天要去割草。牛耳朵草、蜜瓜瓜秧,都是牛喜欢吃的。令人难忘地是,头上、胳膊上常被草丛里的马蜂蛰出很多豆大的红包,在汗水里一阵阵灼痛。
堂屋爷膝下无子,家境要比我家殷实多了。那几年,我最喜欢去帮助他牵牛或者撒化肥了,他家的白面馍馍那个香啊,至今令我难以忘怀。有时候,看我小,如果堂屋爷有哪次把差事给了哥哥,我都会难过上好一阵子。
冬天里,黄牛似乎总也吃不饱,我常常被派到牛圈窑去专门喂牛。麦秸秆、豆杆、玉米秆,花生秧,要先被大人铡成短料。槽里添上适量的草,撒上一把麸子,舀上一瓢水,用棍子搅拌均匀,间或还要撒点盐,牛吃得极香。印象中,牛不停地吃,能吃上满满的一晌,也不见牛肚子像夏天那样吃得鼓起来。我常常一边写作业一边喂牛,小毛爷见了,总会笑吟吟地将我夸上一番。
岁月悠悠。黄牛在土地上耕出了小村家家的温饱。粮囤满了,白面馍馍、捞面条成了餐桌上常见的食物,也不再有那么地令人垂涎了。
现如今,更多人走出了小村,涌向了城市。村里的土地几乎都发展成了花椒,彻底改变了小麦和玉米“大当家”的种植格局,经济收益大幅提高。适合山地作业的微耕机等各式农用机械已经非常的普遍了。田间“铁牛”清脆的“突突”声成了新时代农村的一道靓丽风景。
工作的机缘,我有幸成了农机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见证了农村正在悄然发生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农民享受到了国家的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农机专业合作社、农机大户等新型农村人搞起了土地托管,一人种千亩地成为现实,农业机械挑起了种地的大梁,田间已难觅黄牛的倩影。
将牛何处去,梦归暗自伤;远天一抹红,岁月披霓裳。欢实的牛儿走进了岁月的深处,黄土地的厚实展开了小村新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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