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脚意境

坡 脚 意 境

坡脚和甘屯是不可分割的整体，然而在时光的流逝中，它们毕竟有了分离。我宁可揣测岁月有脚而否决坡脚有脚，因为脚的功能不外乎静止或者移动——我们在否决某一概念的同时会肯定另一概念，否则岁月不会把坡脚从遥远带到眼前。

我第一次感知坡脚是因为受到感情的蛊惑，第二天上午我蹲在脉地街边，等待从乔后开往下关的班车时，阳光如温吞水似地没有什么意境。站在班车里，我感觉班车如同老牛，在遭遇不停便打的过程中依然慢腾腾地行走，爆胎的窘况促使售票员摘下没有度数的眼镜，用粗鲁的语言辱骂乘客，漾江风擦过直立的草垛直扑上来，如野狼般地嗥叫，给单调枯燥的坡脚增添一些狂躁，等到班车再次启动时，乘客歉疚的表情掩盖了驾驶员理当承担的责任。过了不久，当我又一次经过坡脚，为了讨好爱情而服务于女性时，我听到了出车祸的消息，于是，我下决心买了一辆金鸡牌单车，从此奔走在平甸线上，身影经常掠过坡脚，等到单车外胎换了几副，等到单车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时，我和坡脚作了长时间的告别——尽管我没有忘记坡脚，甚至梦见了坡脚，醒来时发现窗外雨声滴滴答答，钟摆不停地吟唱着单调的坡脚曲，只有听点没有味道。

古道漾濞也罢，核桃漾濞也罢，都曾在历史上出现过断层。平甸线宛如禾镰，把坡脚从甘屯割离出来，铸就了新的地域和新的地域特色。古志云：漾濞双清河是漾云古道所经历之地，然而现在的漾濞版图里没有双清河，双清河是否消失？没有消失。根据推测，古志里记载的双清河应该是现在的双涧河。盐米古道从漾濞经过密场、石钟、紫阳、大堡子、车达坡、上邑、木瓜树而至甘屯，在脉地老街子与漾云古道相融（另有走罗屯的说法）。在盐米古道经过甘屯的年代，坡脚俨然没有裹过脚的姑娘，在拥挤的甘屯难以找到立足的位置，他们在离甘屯下方建屋盖厩，立起几根拴马桩，赚取过路人的银子。当社会发展到某种层面，当平甸线划破甘屯的肌肤时，突然遭遇冷落的甘屯民众逐步搬离了原地，在坡脚如鸟儿般缠绵、筑巢、产蛋……义
无反顾地把生命同苦难等同起来，苦难之象经久不绝，阴魂不散，直到现在才得以消散。

我去过马老先生家，当时的情境深深地嵌入了我的脑海，经久不忘。当我后来再次看到马老先生时，在想到沿用精神矍铄这个词语时，我倏忽发现岁月不仅是脚而且是刀，锋利的刻刀在马老先生脸上刻下了印痕足以说明：人们和自然的缠斗最终以人们的落败而结束，然而坡脚毕竟是坡脚，坡脚人在沮丧之后爆发出不可遏止的力量，然后朝着选定的目标波浪式地前进着，而今的坡脚出现了新气象。

字老师原来住在甘屯小学附近，比鸽子笼大不了多少的房子里，流淌着浓烈的人的气息。坍塌的屋脊和困惑的心智打得火热，翘起的飞檐预示出飞翔在天的渴望，搬迁和留守如同互殴的姐妹，在撕扯了长时间之后姐姐占了上风，身为居民的字老师于是在坡脚建起了民居。从字老师家往东走几分钟是小河东，河岸载满了核桃树，如果不细看，尚且以为流水正在清洗核桃树脚。坡脚背后层峦叠翠，苍翠只抵苍山。坡脚对面是老鸦山，山里盛产茯苓，蜿蜒弯坡的公路仿佛先生手里的画笔，在绿色的纸面上画出了细腻的墨迹。月亮不是升起而是跳出，跳出之后随即下坠，下坠到相应程度时改为平移，有穿越老鸦山腰的惊悚，然而当我在惊悚中想看月亮的意境表达时，月亮于不经意之间轻盈地拂过山顶的树梢，柔美地悬挂在天空，单剩漾江水声印证坡脚的宁静。

按照预先的设想，在经历过这次新农村建设采风之后，我打算以编小说的形式来反映自己的感受，然而当我听过新农村建设者们的介绍，当我站在核桃树下嗅闻玉米花香时，我的心底忽然涌起了写散文的冲动，“形散而神不散”的散文概念容易让我表述真情实感，由此剔除“旧酒瓶装新酒”的无病呻吟。

俯视漾江镇，曾经镶嵌在脑海的脉地意象意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散发出浓浓现代气息的漾江镇。离开坡脚时，我有过回望，但觉青瓦白墙、挂果核桃、俏立玉米……还有那放牛老人，都是坡脚的风景，都是坡脚的意境。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11-9-2 13:3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