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难度

　　 散文的难度
　　
　　 王克楠
　　我这个人畏惧命运，小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一直被看不见的手控制着。长大以后，一直幸运地处在被蹂躏的“高度”，后来才知道，以蹂躏别人为生的人也是可怜的。
　　人不可能变成神，但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逼近“神”的高度。比如一些宗教的创始人，开始的时候都是人，因为修炼，而有了神话色彩。神不可怕，可怕的一旦和政治相联系，就十分可怕，纵观近300年人类的历史，每次大的灾难，都和某一个人极为可怕地无限膨胀——人成了“神”，“神”就开始迫害人。
　　一个伟大的散文家常常不是国家机器里的人（任何国家），而是普通人，是生活的边缘人。因为处在这样一个位置，就可以获得更加宽阔的视野来打量一个民族或者一个国家的历史和现实，眼睛最大限度地不受污染，更加清澈，写出的作品才更有冲击力和“侵略性”。我常常看着中国当下沸沸扬扬的文坛而失笑，民族......，文坛也在趁火打劫，所以，正是中国出大作品和传世作品的历史时刻，偏偏文学垃圾成吨成吨地生产，成了中国文学最矮小的时期之一。
　　文学和政治之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是无法脱离也无法缠绵在一起的关系，如何对待政治，是一个中国散文家必须过去的坎，在这个关系问题上，不能打败仗，这个仗打败了，写出的文字也就变得小了。文学就是文学，文学和革命不是同义语，可是革命常常拉着文学做陪伴，就造成了一种假象：文学常常成了革命的号角，其实是误导。
　　文学的意义是多重的，最重要的意义在于保持住了人的尊严的可能性。必须看到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人是最容易失去尊严的。散文这种直逼人心的文体也常常以失去尊严的尴尬样子而面世。看不到人的尊严被剥夺，是一个散文家的最大悲哀。一个人的写作是为了谋生而写，还是为了“表达需要”而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为谋生而写，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按照某些自己的所痛恨的法则去处理事情（包括各种潜规则），变成了“客观世象”的应声虫。
　　散文在当下中国是非常普及的文学样式，谁要对散文说三道四，就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但是克楠还是要冒险说，中国当下的散文很软骨，很单调，如果说散文可以承担一个民族的心灵的话，我们的心灵太软骨，太单调了。散文写什么和怎样写，确实有一个定位问题，写什么？在我们这个政治宽松的年代，仿佛写什么都可以，非常自由。非常自由就是不自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并不是没有一定之轨，这个“轨”，就是作家的良知和生命的崇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一个散文家也会有自己的局限，局限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良知。比如说语言的自觉，语言的自觉是一个高度，一个散文家如果总是像官员那样说话，那不是散文了，而是官场文字了；如果一个散文家总是想在各个场合及时推销自己，也不是一个作家，而是一个投机商人了（并非是贬低商人）；如果一个生活在困苦里的作家总是在不断地诉苦，那就是一个以诉苦为生的祥林嫂，而不是一个作家了。小说讲究语言，诗歌讲究语言，散文更讲究语言，散文的语言的难度在于用最平常的话说最打动人心的事。如果说文学语言可以影响民族的思维的话，窃以为还是散文影响最大。
　　一个人的语言境界和一个人感知世界的方式有关，散文的难度就在于这里。由于互联网的普及，造成了作品“发表”的简易性，把一些大白话勾连到一起就成了散文，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文学界有一句非常响亮的话：“凡是世界的，总是民族的”。因此，不少作家把运用方言作为民族化的一个标签，正好像一听到说东北话的小品，就误认为是东北那一带民众的精神根源了，其实是很大的误区。
　　散文的难度不仅仅表现在散文的语言上，还表现在散文的诗意上。有人误认为只有诗人写散文才有诗意，这也是一个误区。“诗意”这个词汇不仅仅对诗人来说的，是对理想化的、合理的生活状态而说的。一篇模棱两可的散文，一篇让人看不到未来的散文，总不能说是有诗意的。诗歌需要激情，激情来源于热爱，可是政治家们往往把激情的根源嫁接到政治上了，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有人说“愤怒出诗人”，我并非反对愤怒，但是我反对盲目地愤怒；盲目的愤怒常常出偏见，而不会成为产生优秀散文的河床。一个优秀的作家可以不可以成为一位像鲁迅那样的斗士呢？当然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不做斗士，也不做隐士，而是做一个从思想上积极参与生活的人和热切关注当下生活以及未来生活的人，可以不可以呢？当然可以，做一个自然人，比较好。
　　散文的难度还在于洞察的难度。一个写散文的人不能仅仅做时代的记录者，还需要对于历史时代和自己所处的时代进行解剖，对于未来进行展望——这就有难度了。解决洞察力的关键在于其作品是否真实？写出的散文真实，还是不真实，这是考量一个作家洞察力的基本标准。洞察力不是政治家的专有词汇，而是对一个散文家能力的考量。小说可以虚构，散文在一些特定的地方也允许虚构，但是其真实性不容许虚假，散文需要真实，真实，再真实。
　　散文的难度还在于写散文的人对散文的基本态度——付出代价的态度。能写出优秀散文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你的散文可以传世，可以或多或少地影响一个民族的性格，但这条路也是艰辛的，是孤独的，甚至是痛苦的，因为你常常不能盲目地从众，常常被周围人理解为“不合时宜”。你付出了人际关系和谐的代价，在经济上也付出了代价，常常在有了挣钱的机会而傻瓜一般地放弃了......所以，建议没有定力的人不要写散文。写散文无法谋生，建议没有稳定的谋生渠道的人不要写散文，实在不行就写写博克日记，写写自娱文字，足够了。
　　写散文很容易，写出好散文很难，必须正视这个问题，是不是克楠的发言苛刻了呢？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