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阳光（十四）、境遇

　　国内女诗人爱斐儿在她的散文诗“逆光”的题记中写道：“深秋之中，大地静美，你走在银杏华美的树冠下，你站在竹叶婆娑的河水边。你偶尔转身，却发现自己站在逆光中。”人到中年的我，正是处于人生之秋。多少次不经意间回眸转身，每次发现自己何尝不是站在逆光中回味已走过的人生之路。多少选择，多少境遇，多少痛苦，多少失意，都跟着时光的定格和回忆书写成特有的字迹，无需放大，也不需要缩小。墨迹虽黄，但生命昭然。
　　1、
　　又是炎炎夏季，在这个每年历行高考的季节里，又有多少学子面临选择，面临生命的征途。人生漫漫长途中的大小选择，应该是像一棵大树的枝条多而浓密。但人生重要的选择大抵离不开学业、择业、婚姻等几个重要的项目，它们将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即便是我在高二的时光进入倒计时，卖力的埋头苦读，全力冲刺高考时，我对高考是怎样影响人生的意义也不是理解得太清楚。就像每年看到的轰轰烈烈的高考大军，看到莘莘学子们疲惫的面容，一种由然而生的心境，又把我拉回到旧时高考的时光。因为经过，所以懂得，理解每一个学子经受的精神压力，和对未来前途的期冀和憧憬。
　　高考是每一个学子进入更高学习状态和境界的必由之路，没有参加过高考，无疑是一个学子人生的遗撼。尽管我们国家现在的高考制度还存在着许多欠缺，而不尽人意，但它毕竟是中国相对来说最为公正的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而公平，正是每一个国家，发展到某种高度后，最为应该注意的问题。
　　那时的我，每天要学到深夜12点，凝滞、静默的空气和写字台上桔色的灯光，仿佛陪我去体味一种自我证明的结果，而不仅仅是考上大学的荣耀。深夜而睡，又很早而起，生命的核能在要到达的一个分水岭的途中，被一点点地消耗。
　　我在清晨的雾气中沿着学校通往五一广场的小路上跑步，我需要增强体质，就像需要沐浴自然的元素一般，去改善我长久伏案而读的面色苍白。我也需要在激烈的跑动步伐中，收缩和震颤全身乏力的肌肉。
　　经过很多天的苦读，我终于迎来了高考的日子。我和要好的同学素梅和梅梅，骑着自行车去考点十五中看考场。虽然位于新建南路的十五中在现在看来是很近的距离，但对于当时的我们却是感觉较远的地方。看完考场后回到家里，得到了家人的许多期许和希望，他们都认为我一定会成功。而在自我的内心里也隐约感觉自己平时的努力不会白费。高考前夜，感觉时间是那么难熬，在夜色的漆黑中，我睁着双眼失眠了。这是最糟糕的情景，失眠意味着我将休息不好，更将意味着在考场会影响我的发挥。我在意识里不断地强迫自己入睡，但越是强调，却越难入眠。好呆我终于在凌晨的四点多钟睡了一小会，但清晨又早早得起床。醒来后，看到窗外滴答起了雨声，下雨了。这下我不能骑自行车去考试了，只好打着雨伞，坐4路公交车去考试场点15中了。
　　坐在考场里，一颗紧张的心才慢慢舒缓下来。但头还是感觉有点迷蒙和麻木，是昨夜休息不好的反映。果真，第一天考试的科目，数学、政治及语文都没有取得自己理想的成绩。
　　考试三天的时间，像无声的战场一样令人煎熬，仿佛耗尽身体里最后的精力，去应战这十年寒窗苦读的一次终及检验。
　　高考完后，学校组织我们看了一场电影，看的是什么电影，我已不记得。但碰到的高中老师们，却都说我黑了、瘦了。总算可以放松一下自己，我在每天的闲散中，读着文学书籍，等待着高考的分数和结果。但结果真的令我失望，我只考取了太原城南靠近地下桥的一所医科学校，这样的结果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又经过两次进修深造才达到了自己所满意的学历。但这所医科学校却也让我结识了从全省各地来的同学们的特质和新鲜的生活。
　　2、
　　首先我在三年的上学中，是过得封闭式的住宿管理生活，一周只准回家一次。刚开始学习医学知识，让我突然意识到外界是一个存在无数病菌的世界，我和我的同学们都对生活的细节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如，牙齿早晚一定要各刷一次，宿舍里自己的床上用品要定期晾洒，以免滋生螨虫和各种寄生虫等……。对于亲戚们所问的医学问题，更是小题大做。一次，我的二姨问我她最近有些咳嗽，该吃点什么药？我立即用一大堆理论知识，奉劝她做好多项检查。其实，在以后的实践中我体会到，凡不是什么急症，人体的自我调节能力能战胜许多的小疾和不适。
　　在这所学校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从山西林县来的男生，冬天穿棉裤而不穿外边的罩裤。也第一次经历了学校学生会，为了让学校改善学生火食而举行的全校学生罢课活动。罢课期间，我们欢欣鼓舞地可以每天不必早早起来出早操，也不必上课。每天窝在宿舍里，过着轻松的生活。看书、打扑克，有的同学还结伴出去逛公园。但这样的好日子并不长，是被我们班那个穿棉裤不穿罩裤的男生打破了。他可能家境不富裕，在全校罢课的第十天，他终于忍受不了每天用钱买吃食的生活，拿着饭盒去学校食堂打饭了。当学生会领导同学知晓时，他已经打好饭开始吃了。闹腾了十来天的罢课活动，因为有同学开始打饭吃而终结。同时，学校方面也声称要改善伙食，这样学生罢课算是彻底结束。
　　在这所医科学校上学的第一年的暑假，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去了向往已久的首都北京城。当时，我和高中要好的女同学梅梅，搭乘她父亲单位市公交公司的大客车，与雇用大客车的太原某城区学校组织的教师去北京观光旅游团一起，去了北京这座让我心中已怀想久已的大都市。
　　坐大客车行走，虽然少了火车的速度，也有许多的颠簸，但却能把一路上的风景尽收眼底。首先是第一次经过和看到了进出山西的门户“娘子关”的情形，感觉它挺拔、陡峭地屹立在盘山公路的转弯口。其二是看到了快进北京时经过的著名的9、18事变的“芦勾桥”，感觉它苍桑，带着历史的印迹映入我的眼帘。也看到了进北京后，北京城里宽阔的街景和不俗的风貌。一切都是新鲜和开阔的事物，我的视野被除太原以外的世界填充起来，原来地域是这么宏大，充分显示了世界可以在脚下的步履中展露出来，脚步可以带着我们的梦想，丈量和实现。
　　我和梅梅却不走运，在旅行的途中，身体都来了“历假”的状况。好在那时18岁的我们，似乎能克服一切不利的状况，竟然一路跟着团队，没有掉队地去了各个地方，也与公交公司跟车的几个小伙子相熟起来。他们是工人，身上有着真诚和朴实的品质，对我们的照顾，让我们在18岁的花季年龄，有感动也有羞涩。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去体味与除同学以外的年轻异性打交道的情形，也是启蒙了我一个女姓对两性世界的探秘的好奇。
　　北京的长城、故宫、香山、颐和园，以及植物园和北京的大商场，留下了我和梅梅的脚印。在最后一天即将离开北京时，我在北京百货商场给就要结婚的三姐买了许多的糖果，把军用大手提袋装的满满的，我用手已提不起来，只好斜背在肩上。我从北京回来后不久，三姐举行了婚礼，那些从北京买回来的话梅糖、牛扎糖等各个品种的糖果都派上了用场。
　　三姐的婚礼同样是三姐夫步行，从我家把三姐接走的，因为三姐夫家和我家就在一条街上。去饭店时，双方的宾客都是搭乘公交车，感觉那时，不图虚荣和面子，既环保，又节约。三姐的婚姻现在过得幸福甜密，三姐的女儿楠楠现在也结婚生女，三姐幸福的已当上了姥姥。
　　3、
　　就在三姐结婚后不久，我还没有从医科学校毕业，我父亲唯一的兄弟叔叔病逝了。当我与姑夫等亲人在为叔叔出殡前一天的守夜时，我感觉到死亡是何等残酷，可以无情地剥夺去人的生命，给留在世上的亲人们带来无限的痛苦。寂静的夜，沉沉地布满着死亡者灵魂的气息，但已是阴阳两隔，难以聚首。
　　叔叔去逝时间不长，我的父亲在一次深夜步行开会回家的路上淋了小雨，第二天清晨发生了脑血栓偏瘫、失语。发病前一切似乎没有征兆，但却冥冥中都有预料。父亲重返工作岗位后，又是全然不顾身体的健康，没日没夜的工作。而他之前严重的高血压病，又怎么能让他有如此重的工作负荷？但任何劝说和提醒都没有用，因为他胸中积郁着非常热切的工作希望，一旦复职，又怎么能四平八稳地坐待时光的流逝？他已被剥夺工作权力的时间太久了，他要和时间赛跑，要把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他终于输给了自己的健康和身体，他又带着满腔的遗撼和无奈倒在病床上。父亲住进了医院，母亲在他的外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前一周山大一院的诊断书，上面写着让他住院治疗。但父亲没有告知任何人，只是让诊断书静静地躺在口袋里，自己一如既往的忙碌着工作。
　　父亲病了，就此再没有好起来。市政府原本要等父亲病好后，提拔他当单位的正局长，以补缺以到退休年龄的老张局长。但父亲再没能张口说清楚一句话，左边的半拉身子也没有再有感觉，偏瘫、失语、半身不随，伴随了父亲度过了生命的最后10年。那生命里的辛酸不仅是表现在父亲的身上，而且也写在了母亲日渐苍老的面容上。母亲，这个15岁就跟了父亲的女人，用行动默默书写着夫妻之间的相懦以沫和同甘共苦，那份情真意切和不离不弃，可鉴日月。
　　而我就是在这样的境遇中，经过两年的专业课程学习，和第三年的实习后，被分配到了城北一家较远的医疗防治单位。此单位离家远不说，专业性质也不太好。我从第一天报到后，便思忖着要调单位。分配到这样不太理想的单位，其实责任全在自己，自己没有很好地打探学校毕业的去向单位。在市政府当某副市长秘书的表哥说，毕业分配时为何不早说啊？在当时社会走后门的风气已很浓烈的氛围中，自己放着能走的关系却没有用，也算是比较愚钝和没有与时俱进啊。
　　经过一年转正期后，我利用了父亲、表哥和所有能利用的关系，没有花一分钱，从分配的单位调到了城南的一所预防机构单位，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也在新单位开始了崭新的工作和生活。变化总是能带来新奇，而新奇又能促发一个人积淀已久的能量。
　　4、
　　而一个人的境遇，谁能说不是在社会大环境左右的意识下选择和遵从。那时的生存观和择业观，让我们像是固定在某个位置的螺丝钉一样，直到生绣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才能老去。却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朝三暮四，频繁跳槽，涌动着满腔的朝气蓬勃，谁又能说他们不是时代的创新和希望。现在回想自己的境遇，隐隐中感到有些悲哀，于是又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人生的意义就是无意义。雁过留声，只是极少数出类拔萃之人的荣耀，而普通凡人只是在平凡琐碎的生活、工作、学习中的每一个细节里，感受到人生的意义和乐趣。当我们的生命永远沉寂之后，一餐、一饭、一动、一笑都具有非凡的动感和意义，才会感觉到活着便是最大的意义。
　　我站在人生的秋之华美的逆光中，回味和思索走过的人生之路，一切境遇成了生命的路标和符号，存在于生命的印册中。
　　（2011年6月10日写、7月18日修改于枫叶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