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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风一般飞扬(拟同题散文)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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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风一般飞扬(拟同题散文)

                                            文/王克楠

        我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隐形之地。
        那里有一个奇特的房间, 墙皮是绿色的,有点儿潮湿,空气中传来了隐约的霉味,房间里有很多的书,每个书柜上有一个名字,李白的家,苏轼的家,屈原的家,等等。
       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秋天了,秋风狂热的时候,也就是我飞翔的时候。你知道,我一旦飞翔,不会悱恻难忍,不会再回来,我会在天空看着大地上湿漉漉的树叶,树叶上的刘海,刘海后面的海棠红……大地上横七竖八的江,尤其那条十分熟悉的黑江,江旁边的各种新式的轿车,喷发出咖啡的味道,轿车里的时髦女郎穿着露出膝盖的牛仔裤,一切是混沌的,但搅合成了江边的风景。风景几乎是固定的,没有什么去破坏它们,只有我家老房子里的莫名其妙的声音,金属一般的噪声,会使它们暂时欠一欠身子。
我曾经在江边的老房子里住了八年(相当于八年抗战)。晚上睡觉,习惯于听着江水的翻腾入睡,让江水在梦里开出玫瑰。喜欢李白睡在孤舟里,人被木头裹着,木头被水裹着。我喜欢江边的夜晚,没有工业污染的江,像是青涩的少女,江边一盏路灯也没有,抬头望去,只有白雪雪的月亮。可以说,整个天空亮如白昼。
我从心里热爱这条江和江边的田野,春天的时候,碧绿的茅草,大片的稻田,山坡上的杨梅树和枇杷树……风吹过来,全是亲人的味道。从春天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也是一棵草,一粒等待起飞的蒲公英,从出生就期待秋天风起,风会给我穿上盛装,并且伸过神秘的小手。那一刻,恐怕是人生中最甜美的时刻。

      那个时候,我刚刚初中毕业。老爸是勤勉的,除了出外当泥工,还养了十只山羊(不同于内蒙古的绵羊)。我知道老爸的意思,他是担心我一声不吭就出走到广州打工,就用这十只山羊拴住我。我当然喜欢在山坡上放羊,吹一只竹笛,做出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却想着外面的世界。有的时候会在山坡上小睡,睡着的时候,会感到自己在云彩里放羊,就写了一篇散文《在云彩里放羊》,寄给海南的她,期待她的夸奖,可是她在微信只是哼了一声。
       我干脆直接问她,我可以不可以去海南打工?她说,你想凋零,你就过来。
我是惧怕凋零的。就像是火焰惧怕冰冷的严冬。一切近乎凝固的严冬,夜色降落时候,大地像是有意反抗天空似是,一片地白亮,连我所熟悉的杨树柳树之类的,也是白的,它们是暴风雪里站着的活尸。遍地白雪长着白色的翅膀,它们是诗歌,又比诗歌严酷,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你远看的时候很美丽,走近了,却是一片荒凉。
       既然无法去海南,就继续坐在山坡上发呆。也常常倚在老房子里的木窗边望星空,同样一颗星星,大约是她看不到的吧?同样一颗月亮,被苏轼写成了“千里共婵娟”,但是如果一万里呢?我的哥哥在洛杉矶,能和我看到同一个月亮吗?我眼前的星星,有的从弱光到强光耀眼得很,有的则一点点弱下去,以至于消失。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很悲哀。我一直希望能看到一颗在梦中耳鬓厮磨熟悉的星星,就像我那个最熟悉的人,哦,你不要以为我最熟悉的人是一个姿色超群的女人,才不是呢,我还没有那么好色。
       也许你不相信,我最熟悉的人是一些哲人,尼采,叔本华等,人生是一个无底洞,我不知他们怎样就洞察到了人生的悲哀。还有印度的泰戈尔,他以“爱”作为哲学,岂不知爱情是酸涩的,酸涩的后面还有明晃晃的刀子,哲学里的爱情不过是暂时的一个避风港。

       有的时候我会去想,我和所居住的村庄有什么关系?仅仅出生在这里?仅仅有一座靠江的老房子?这座村庄里的房子,究竟哪一面窗户是我的眼睛?哪一棵树木是我的手臂呢?当然村庄里的巷子里有我的痕迹(这些痕迹变成了文字到了中学生课堂上),我也曾经把这些痕迹当做乡愁,向一些人展示过,可这又说明什么呢?
如果毫无趣味,不如坦然离去。我一次次坐着火车远行,就像去逃跑(北岛逃出了北平),去陌生的地方,好像只有到了远方,才有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坐着火车远行,有的时候是绿皮的慢车,有的时候是风驰一般的动车。列车西行,迎面而来的是戈壁滩和雪山,雪山上降满白色之物,白晃晃的。寒风封住了所有上山的路,没有翅膀,无法登山…..这和我原来的浪漫想象形成极大反差。
       去海边吧,海边也许是温暖的。我终于回到祖先生活过的岱海(内陆湖),海边并没有父亲的那匹小红马,也没有二爷爷耕作的菜园子,只有人,形形色色的人。白日太喧哗,我在夜晚到了海边,亲切的海,海面安静,像是淑女的睡眠,偶尔会有一条机动船划破海平面,没头没脑的发动机轰鸣。我的眼前涌现当年走西口的那些年轻而俊美的祖先,为了生活,他们携裹我的未来,从山西的忻州来到这里,扎下根,成为岱海边的名门望族,可是可以我为何无地扎根呢?
       我喜欢飘。
       飘起来了,我才知道自己是谁?才知道到了哪里?可是到了哪里呢?这些年发生的许多事情,总是催发我的健忘症,忘记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希望恢复记忆,就像会写诗歌的人恢复对《诗经》的记忆,就像读书人恢复对孟子的记忆,我呢?希望恢复到自己记忆恢复到诞生的地方去。这些年,自己的眼前总是出现少年时分的小河,河边的芦苇,芦苇里的鱼,还有水流的声音,总是那么委婉而强壮,鱼儿遇到了拦河坝,飞翔到了水面的声音,水边的雾,用雾气包裹的芦苇的神秘声音,一只白鹭在水面上飞,飞得优雅而高贵。
       我知道我记忆发生的地方是景,不是人,人是在景之外的。

       我的少年就是我的天堂,但是天堂生活会醒来的。醒来就很跌落,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一觉醒来,许多的不堪就像狗一般卧在你的身边。房屋里有声音提醒我:房屋贷款,被银行催了!女儿从所在单位失业了!自己的老爸打工了一辈子,腿被摔了,被医生判断为肌无力!所写的书稿有几米高了,出版依然杳无音讯…..于是走出门,看到熟悉的芙蓉树的笑容,她的碧绿细长叶子,象裁剪的纸条排列在寂静空间里,它的花色是粉色的,像是民国年间那些老故事,花影之间闪烁着陆小曼和林徽因。
       少年时代酷爱推铁环,能把铁环推到月亮去。推着铁环跑的时候,世界是跳动着,河水被激出一圈圈波纹。山西女孩穿着红裙子,由于家庭成分高,要随父母被遣送到山西老家,后来才知道她的老家也在山西忻州。那个时候喜欢杨树林里杨树的青色树皮,水灵灵的,真的是一掐一股水,树瘤一般爬在树干上的蝉,痒痒的,心肝宝贝,我曾经小心地把她们摘下来,放到青草柔软的地方。 院子里有两棵梧桐树,父亲说,要爱护树,等你长大结婚时,锯倒树,给你做衣箱,可是没有等到长大,树就被居委会的人刨倒了。
       少年的夏天,还喜欢爬到房顶上乘凉。房顶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高度符号,仿佛从房顶上踏上云彩更方便一些。房顶没有翅膀,只是麻雀和鸽子有翅膀,它们喜欢在房顶玩耍,尤其是鸽子,咕咕咕咕,用有磁性的声音招呼她的伴侣。鸽子是扑棱棱从房顶起飞的,引发自己也相信可以从房顶起飞(这样的引发一次也没有成功),从房顶起飞和降落的是阳光和月光,自己一次也没有起飞过,因而对阳光和月光心生季嫉妒,飘到天空的是太阳月亮,留给自己的只是无边伤感。

       为何无法飞翔,只是因为被肉身坠着。可是哪个又能脱离肉身存活啊。有的人很幸福,比如捷克的昆德拉,他一直无法承受生命之轻,我则不幸,总是无法承受生命之重,从少年到老年,沉重的黑斑不曾褪色。肉体便是气囊,往肉体里注入什么气体才能飘起来呢?氧气?氢气?人的身体不是热气球,果真注满了这些气体,生命恐怕就结束了,谈何飞翔?人又无法和自己的肉体分离,除非死亡。
死亡是归宿,不是驿站,肉体在驿站天天看着天空的鸟儿,期盼飞翔。

        谁能催动我飘起来,只有风,秋天的风。人在山的这边,风在山的那边,于是就相信风会吹倒山的阻隔,就这样耐心等着秋天,等待一场凝重的风。
   


注:此稿为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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