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如琼枝清廉身

街道旁、公园中抑或田野里，经常见有大红的、鲜黄的、红粉的、橙黄的美人蕉，一丛丛、一片片，繁花点缀，傲艳若云，风情妩媚，摄人心魄，临风而动时，恰似美人翩翩起舞。仔细想来，美人蕉的名字乍听似乎有些俗气，如果说顾名思义的话，又确实恰如其分。人们常说吃糕吃那有枣的，夫妻讲究从小的。对这株美人蕉的纯真，使我对她的感情，固执地驻守在那个纯洁的年代。

应该是二十多年以前了，记得那是我刚刚到高中就读的第一个春天，周末放学时，我骑自行车穿越当地的集贸市场，发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在卖花，花草碧绿，鲜嫩茂盛，有仙人掌、栀子花、鸢尾花、月季花、扶桑花、吊兰等，都是些现在说来极其普通的花草，但小时候见惯了苦菜花、喇叭花、狗尾巴草的我，眼睛都看直了，我心目中的这些“奇花异草”好似将我的魂魄勾走了。老人的脚下，有块类似洋姜芽的东西，已经冒出了尖尖的芽苞，嫩嫩的，白白的，还带着少许的泥土。有人问老人这是什么？老人答复说这是美人蕉，分根繁殖，繁殖能力很强，长四个叶子就能献蕾开花，花期一年当中长达八个月呢！美人蕉，多么迷人的名字。老人点上一棵自制的旱烟接着说道：美人蕉叶片如扇，花红似火，肯定能给家里带来红红火火的生活呀！老人的一席鼓动，立即在围观的人群起了反应，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也不讨价，扔下十元大钞便买走了美人蕉，虽然喜欢，却身无分文的我站在那里瞠目结舌，仿佛将本属于我的美人抱走一般。

回到学校，我一直念念不忘那株被人买走的美人蕉，几个要好的同学故意守着女同学们开玩笑，说我想美人蕉想得有了相思病，记得还有几个女同学偷偷地掩嘴而笑，直羞得性格有些内向的我，连脖子根都发热了呢！时间过得真快，同学们从老家带来了吃的、喝的、用的，晚自习以后便抢先回到宿舍天南地北，一派胡吹海嗙，品评各自从家带来的美味佳肴。周一清晨的早自习时间，我发现抽屉里有一墩用方便袋盛着的美人蕉，五、六个嫩芽伸展着，明晃晃地彰显着蓬勃的生命张力，方便袋中留有一张字条，娟秀的字体里，透出的是一种女孩特有的柔美：“尽快栽种，早日开花。”没留姓名的纸条尽管令我浮想联翩，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我毕竟还没有足够的胆量公开这件事，只是利用学校下午的自由活动和晚饭时间，带上美人蕉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向八里外的老家奔去。刚从田里播种回来的母亲，见我心急火燎的模样，吃了一惊。我给母亲郑重地交代说，这是同学送我的美人蕉芽种，一定要栽活，咱不能辜负了同学的好心意呀！

从此呢，我身在学校心在家，有时候课堂时间也会走神，总在无比惬意地想象着，美人蕉是如何地从最初的发芽、长叶、窜高，再到吐蕾、绽放、芬芳的些许细节。所以我觉得，每一个姗姗来迟的周末都是我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单是硕大而浓绿的叶片，就令人欣喜不已了，层层绿叶，打着旋儿向上窜，确切地说应该是拔，像拔节的玉米棵儿，积攒着一种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力量。这棵美人蕉开出第一朵花，该是五一节劳动节前后吧。暗紫色的花蕾耸立着，尖尖的花头，鼓鼓的花苞，相信她定是感应着我的心思，不然的话，她怎会在那个暖暖的周末开放呢？一枝独放的美人蕉，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深红耀眼，娇艳若丹，酷似一个红装绿裙，痴情殷殷的古典美人。时隔这么多年，我一直纳闷，造物主为什么总是这般神奇？为什么能够营造出人似花美，花若人艳的缤纷世界？大叶偏鸣雨，芳心又展风，美人新绿好，栽我庭院中。这株大叶的美人蕉，因为花红叶绿，花开不断而被人们称作“红蕉”，当是美人蕉家族中最漂亮的一种了。

许说爱屋及乌吧，素喜读书看报的我也喜欢剪报、收藏，自然对美人蕉的相关知识关注得多了起来：美人蕉别名兰蕉、昙华，她不但是一种人见人爱的观赏植物，还有多种药用价值，花茎皆可入药，既能清热利湿，也能安神降压。这个夏天，美人蕉与我天天相伴，她以婷婷吐清芬，千姿霓裳魂的优雅，让我感受到友情的纯洁，世界的美好。美人蕉花开若莲，经月不谢，相继开放的花朵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与她相伴的日子令人赏心悦目；即便烈日炎炎，七月流火，她也以自己的浓墨重彩，给人间送一份清凉。自古以来，历代文人骚客就从不同的角度赞美她，既有“芭蕉叶叶扬瑶空，丹萼高攀映日红，一似美人春睡起，绛唇翠袖雾东风”，也有“叶卷花新引蝶匆，天生此物最由衷，谁言烈日夺颜色，自有兰蕉扑面红”；既有“红蕉曾到岭难看，校小芭蕉小一般，差是斜刀剪红绢，卷来开去叶中安”，也有“蒲叶鸣雨不争春，洁如琼枝清廉身，绛唇美人恬然笑，犹疑仙子落凡尘。”诗词歌赋中的拟人化描写，将其迷人风情描写得栩栩如生。

不知道美人蕉的来源，却丝毫不影响我在每一个周末里欣赏“裙裾翩翩喜娇颜”的美人娇姿，也丝毫不影响我在每一场微雨中欣赏“绿肥红瘦滴翠园”的丰约两当。一阵秋风一层棉，一场秋雨一场寒，风吹叶落的萧索中，老家庭院里的美人蕉，依旧叶绿如初，红花争艳，姿色迷人，觉得她该不堪风雨，没料想在寒意渐深时，仍能摇曳于风中，明晰优美的风景里，依旧展现出美丽的容颜和沁人心脾的魅力。美人蕉的朵朵红花从初夏开到深秋，一直葆有“儒雅舒清秀，文芳俊彩娇”的精神丰骨，成为我记忆最深处的美好珍藏。遗憾的是，即将结束高中学习生涯的那个三九严寒时节，无任何种植经验的我，没有对美人蕉的根茎进行有效贮存，致使她受冻而死。将美人蕉视作“美人”对待的我，因为伤心得厉害，竟也一直没有再次种植过美人蕉。毕业那天的联欢晚会上，慧轻声问我美人蕉开花了没有？淡雅、平实、宁静抑或有些羞涩的慧，只用一句最简单不过的话语，便令我懂得了美人自慧，天籁自鸣的道理。为此，我在给慧的毕业留言中这样写道：想美人蕉的时候，我会经常想你，纵然是幻想，毕竟也有一丝真实的暖意。

二十多年过去了，在这个遍地美女的年代里，那些笑贫不笑娼的所谓美女，那些图谋享受而委身于贪官的所谓少妇，空有一幅美人皮囊，她们用自身的外在“美”，肆无忌惮地糟蹋着另外一种精神的内在“美。”我喜欢美人蕉，也喜欢这首“婷婷玉立俏新娘，头复红绸入洞房，何人识得美人娇？应是揭盖如意郎”的小诗。梦中花香弥漫，耳边叶摇风语，想来我就是那如意郎。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她是我心中永远不老的记忆。
[ 本帖最后由 范廷伟 于 2011-8-7 21:07 编辑 ]